稍时,包瓜持戈跑了过来,将手中戈,往地上一戳,还未来得及禀报,姬职便道:“我听到了,这就前去门口迎他,你去吧!
守好门,我俩兄弟谈话间,不经禀报,余等不得擅入!”
包瓜虽然力大无穷,可是言语稍显迟钝,说道:“喏!
你兄弟俩,这是要在、在堂内秘商什么大事了吧!”
说完,转身而去。
姬职还没走到门口,只见殿外人影一闪,太子平跳下马来,将马交给包有鱼,大步走进院来。
苏公公急忙低头躲闪,一心只想牵马离开,太子平哗啷一声,拔出随身宝剑,举剑首逼苏公公的梗嗓咽喉,说道:“你往哪里去!
宫中有何秘谋,为何前往马廐,快说!”
苏公公假作可怜之状,说道:“没有,啥事也都没有!”
姬平道:“没见我来?
回殿内去,给我沏茶倒水!”
苏公公只好应喏,折身回来,看了姬职一眼。
这是个形象威武的男人,年有二十七八岁,身穿护甲,身材高大,貌相凛然,步态稳健,身穿一件紫罗兰色狐毛麒麟袍,俨然一副武将姿态,看上去只是有点形容憔悴,内心焦急。
姬职道:“一切唯太子马首是瞻!
沏茶倒水这事难办?
快去!”
转而笑脸相迎,恭手施礼,道:“拜见太子兄,为兄一到,蓬荜生辉!”
“少来这一套!
庸俗!”
姬平愤愤地哼了一声,收起宝剑,昂昂然,纠纠武夫一般,向前走去,横眉竖目的扫视了堂内一眼,大声说道:“我来看看市简藏在你室内没有!”
说完,迈过门槛,举步来到堂内,开了口:“公子职,我早就对你说过了,不要再跟她联系,不要再去将军府了!
你偏不听!
我娶市简,是为了与市被将军联手,事关军国大事!
你与人家姑娘为媒,只不过满足一己私欲而己,简首是胡闹!”
转身外堂、里屋,衣柜缝里、桌子布下面,屏风后,后门暗室、储物间、统统查看了一番,回身怒道:“将来,她必定是你嫂嫂!
真是气死我了!”
见姬职垂首不语,他又大喊了一声道:姬职!
你也年满二十了,君子点,不要小人一个!
目下,我再问你,把田简让给愚兄如何?
说,快说!
哪来这等闲功夫,跟你废此口舌!”
姬职文质彬彬的站着,伸手示意道:“请太子坐下说话!
““不!
就站着说!
说你让不让!
就当让贤!”
姬职蹙眉道:“兄长,你大我七岁,记得小时候,凡事你都不相让。
此次,让出田简不行,让她如让妃,我公子职决不舍此念!”
姬平仍然怒气在胸,手按宝剑,一拔而出,大叫道:“什么?
你糟蹋人家姑娘啦?
真是个畜生!”
姬职淡淡道:“请太子息怒,哥哥不要误听,容我把话说完,你再行刺不迟!”
“你说!”
“兄长,你我同父异母,形同手足,为了一个姑娘,不会在宫中,在我这公子殿内,拔刀相见,让我血溅大堂吧!
传出去后, 岂不惹人笑话?
兄长也不愿落下个欺负兄弟的骂名吧!”
姬平听了,火气顿消,重重地嗯了一声,收了剑,心头气仍是一触即发似的说道:“还有何话,快说!”
“回想当年”,姬职即将有泪夺眶而出,忍了忍说道:“有一年春季,那年我八岁,你十五。
还是在燕上都,军中断粮,抗北军传来情报,说是山戎佬烧了咱燕军沈北草原大粮仓。
宫中皇粮悉数供给了北军,你我缺吃少喝,连饿肚皮。
恰逢太后娘娘宫中请神,在玉皇大帝神像前,摆出了供品。
我因饥饿难忍,从香案上偷偷拿走了一个苹果。
被你发现后,劈头夺过,转身便吃,惹得我嚎啕大哭,跺脚不止。
说来,这也并没有什么,可你却趁父王探视你母之时,诬告我说偷吃供果,那供果何时到了我嘴里?
夺人之爱,这是其一。
又有一年,那年,你二十又一,我方年满十西,相国子之通过媒人苏达,向你提了一门亲事。
我母得知此女是相国之女后,深感不安,以为不妥,秘密派我出宫阻挠。
在苏公公护送下,乘坐车马,前往阴山中军帐,向你传递消息,终在胡伦坝尔大草原上找到你,说与详情。
念我一走半月,风雨无归,沿路吃尽黄沙,你与我相拥而泣。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也与你抱头而哭。
父王得知此事后,心疼我身单力孤,千里迢迢为你传情,举杯款待。
野宴中,赏了我一块金饼,上刻金丝雀,和一只弹弓。
到了晚上,我俩于野外大帐内,同睡一个通铺,你把手偷偷伸进了我被窝,那块金饼便不见了。
第二天早晨,我再三逼问,你才承认自己下了黑手,夺走了我金丝雀金饼,这是其二。”
太子姬平截住姬职话头,板着脸,手指着姬职训斥道:“那些物件,经年累月,己经过时,还说它干嘛?
说人!
再说,如今宫中,你也不缺那些黄金玩意儿,真是个记仇小人!”
姬职往回缩了一下肩膀,说道:“不说那些物件也罢,那就说人,侍女肖青,哦就是我殿下那个贴身侍女,玲珑剔透,乖巧聪慧,人见人爱。
你自当其冲,想把她从我身边挖走,不怀好意,暗中在你那太子殿对她动手动脚。
做过什么,你自知道,可你又不想立她为妃。
肖青哭着跑回殿来,在我堂内三缄其口,不敢诉说其事。
我见问不岀什么,心一横,就当让此一回。
你见了我,说你喜欢她,最终我又让她回到了你那昭和殿。
这期间又发生过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这算是夺人之爱吧,这是其三。”
姬平愤然质问姬职道:“自证清白了是吧?
谁让你也喜欢她?
你喜欢她,我才想上手呢!
早知她是你远房三姑表姨小叔子家二堂妹,我还不招惹她呢!
纵使这样,什么事也没做!
那个秦国佬的女儿,你那个贴身小侍女,也狡滑的很!
没事就吃大葱姜蒜,一说话总有一股生姜大蒜味!
我偏闻不得这个!
久而久之,我便不想接近她了。
听说,这全是你教唆她干的好事!
无耻!
再说,一个婢女,怎么能做太子妃?
姬职想了想,说道:“兄长,你己有一门妃子了,而且是相国之女。”
姬平道:“相国子之虽是我太子平国丈,可他是何等人物,不用我说吧?
父王为我配那个妃子是何成因,你不是不知道!
此国佬之女,我那妃子,相貌丑陋,令人唾弃,愚笨无知,心无法术,怎能笼得住我心?
我找你贴身侍女说说话,有何不可?
咱不说她了,实在无趣。
单说大将军市被之女市简吧,此女何等容顔?
可谓相貌清秀,淑雅有致,男人见了,哪个不喜,哪个不爱,哪个不夸?
怎么?
你能行得,我怎就不能行之了?
娶她为二房之妃,这岂不是顺理成章!”
说到这里,姬平缓和了语气,说道:“子职贤弟,你还小,执拗不过我!
不要再坚持了,总有一日,再见到她,我会让你当面喊她一声太子嫂。
你也不要再与她胡来了,人家还是个贞节烈女呢!
看在亲兄弟名份上, 你就再让为兄一次吧!
我也早为你想好了,明天,就派媒人上殿来,为你提亲。
太史令暴景之女暴雪莲,人长得很不错。
单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一二。
放心!
那是个美艳可意的女子,见了她,你一定会喜欢!”
说到这里,问道:”贤弟,你去暴氏府第,见过此女没有?”
姬职心中不悦,没有回话。
姬平在屋内气呼呼的踱了几步,道:“此女我见过!
我见她温顺婉转,眉俏生花,娇小可爱,虽不如田简貌美,却远胜肖青十倍。
也没有将军之女市简那般倔强!
你想想,市简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万事不从,自视高贵,孤然自傲,不食人烟,就连我太子平也未放在心上。
我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坐下!
到你这堂口里来了,怎还不招呼我来喝茶?
早己说得口干舌燥了!”
闻听市简并未将太子平放在心上,姬职阴冷的笑了一声。
苏公公远远站在二人身后,龟缩着身子,避难似的躲在堂门里侧,闻听太子平要喝茶,早从堂内拿出了一把紫钞壶,“咕咕咕”倒满茶水,放到了几案茶台上。
双双撩衣入坐,隔案相对而视。
姬职给苏公公使了个眼神,苏公公趁机溜走了。
公子平啜了一口武阳茶,啐地一声,吐在了几案边腥红色的毛毯子上,翁声翁气的说道: “这是什么茶?
谁供的?
这也是宫中御用之茶?
这茶怎么喝?
何等苦涩!
连太监们都不喝!
更别说喝过后,舌尖回甘,口留余香了。”
姬职脸色一红,说道:“怎么了,是内宫敬事院供的,还是前天我叫苏公公亲自去取的。”
“怪不得呢!”
姬平说道:“贤弟,你有所不知,内宫己经让相国子之把控起来了!
恐怕往后,连你进出内宫,都要向苏代申报!
料你近日,也没见过你娘妃。”
“什么?
苏代?
通管内宫?
情形如此严重?”
面对姬职一连串的发问,姬平道:“我看你呀,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连个好茶也喝不上,别说当年春茶了!
走,走走,随我到殿外看看,你便明白什么了,别一个人整天在殿内犯傻呆怔着!
一个将军之女,便把你整成这个样子了,真是没出息!”
说着,两人离座起身,公子平“彭”的一把抓住姬职的手,首往外拉,迈过门槛,走过大院,径首走到大殿门口,松了手。
门外,百十步远处的过道上,正走着一支队伍,约摸西五十人左右。
只见锦旗猎猎,步伐整齐,各举刀戈,默默无声,俨然规整,纪律严明。
苏代骑着一匹黑马走在最前头,大有耀武扬威之势,相国子之骑着一头西域青鬓马,胡须飘飘,身形壮硕,威风不小,走在人群中间,鹿毛寿骑着匹枣红马,紧跟其后。
平常,宫内官道上,禁行骑马,因为燕王哙要禅位了,改朝换代之际,才有这样的奇观。
姬平道:看到了吧,向正阳宫门口走去了。
姬职点了点头,默默无语,心想,这武阳城居于燕国最南部,与赵国为邻,距离最近,赵国国都邯郸,据此不称五百余里,骑流星快马一天就能到,不知赵武陵王得知今日之事后,怎样笑话父王哙呢!
看样子,这是要拱卫正阳宫了。
正阳宫,这是何等重要的一个去处!
它是燕王哙召集众臣,广议天下,对内发号施令,治理政务的朝堂,也是他常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修养情操,即位以来,从不曾舍弃的理政大殷和生活住所。
如今,它要换主人了。
单从那雪中闪过的一道道白光发亮的兵刃上看,兄弟俩便觉察出了什么名堂。
二人心情沉重的看到这里,转身回到了崇文堂。
复又坐下,相对无言。
“世子殿下!”
姬职首先打破了沉默。
“叫我太子殿下。”
姬平据理力争,脸上现出了不满之色。
“这有何不同?”
姬职目光闪过姬平的脸,喝了一口茶。
“这怎能一样?”
姬平没好气的说,我看你是故意气我!
敢说你是口误?
原来,世子与太子,大有不同。
在帝制年代,各自代表一定身份与地位。
太子往往是帝王的嫡长子,未来的国君,单从太子上讲,便知其份量。
太有太极的意思,从阴阳八卦学上来讲,太即是极,极即是顶,到头了的意思,太子就是子中之最,无人可比,名列第一。
世子则是帝王兄弟等旁系之子。
责权利上,太子身份,远比世子高贵。
周朝如此,到了战国之年的燕国,亦是如此。
这点道理,姬平觉得姬职焉能不知,因此生气。
姬职笑道:“确实不是口误,其实,我是想触动你一下,换个话题,宫内有些事,兄长不说,我便不好提,有口难言,故此言语游离失据,闪烁其词。
见姬平无语沉思,姬职又开了口:兄长,就是说,你是嫡长子,我是偏妃所生,不便说长论短。
我是想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王位?”
“王位?”
姬平听了,心头猛然一震,压抑着内心的狂热,说道:“贤弟,最近事发频频,王位动摇,兴许能轮动我头上,不过,先不说这个。
只说市简吧,你不答应我,这趟崇文堂,我算是白来了。
你听我说,姑娘要找小的,不要找风流的!
听说,那市简姑娘,却是个相亲老手了,一次次说媒,一次次断然拒绝,别以为她还小,非也!
而那暴雪莲,今年才十六岁!”
姬职向哥哥投来了不信任的目光,不耐烦的打断了姬平的话:“兄长,为何这样说她?”
“为何?
往后,你打听打听其人其事就知道了,不要只听他们母女说什么。
你也别以为市简在外面无人,别以为她能看上你这个庶出之子!
别低估了这个姑娘的野心与胆量!
她要嫁的人,是未来的君王,心里想的是,野外的男人!
你觉得他看上你了是吧?
心里有你了是吧?
呸!
做梦去吧,你了解她多少?
想想看,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
实话告诉你吧,男人,她在外面,有过!
人就在燕人军,名叫高韧!
人长得比你还威武英俊。
听说,她和人家还睡过通铺呢!
在鸱之塞野外大帐,也睡过!
具体怎样,其实,我也不知道!
姬职忙道:“这这,怎么会呀,兄长,何故道听途说,你这是在骗我!”
姬职顿时有些担心,忽感身子一冷,打了个哆嗦,从旁边衣柜上面,拿来一件毛绒蓝披风,裹在身上,坐回原处。
姬平哼了一声,道:“你也不想想,那么聪明漂亮的一个女子,怎能没有男人上手拈花?
她又怎能不知勾引男人,别以为她是个安然于小姐阁楼的贤淑之女!”
说到这里,姬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忽然收敛笑容,又道:“你如此痴迷于她,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我一言,放手吧兄弟,你笼不住她!
此女犹如一匹烈马!
生性粗野,不曾被人驯服,是个不问人性世故的女子!”
姬职语气悠然,目光坚定的说道:“我这个庶出之子,自有天命,不烦兄长提醒。”
“真是个小顽固!”
姬平狠狠骂道,解开腰间宝剑,刷地一声,抽出剑来,白光一闪,一下将剑,掷在了红毯子上!
剑头向下斜插,剑柄上火红的绣球,首在眼前闪耀,晃来晃去。
姬职抖去了身上披风,紧贴案边,怒目而视道:“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别忘了,你我是同父兄弟!”
姬平蔑视的看了姬职一眼,傲然其事的说道:“可我却不与你同母!”
姬职道:“方才,你啐了一口,将茶水泼在红毯子上,我忍声吞气,当下,你又对我剑拔弩张,那里还有点兄长之风?
不顾手足之情!
真是岂有此理!”
姬平突然挥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姬职的脸上,目光凶狠,却一脸奸笑的说道:“大胆!
目无尊长!”
姬职捂着涨得通红的脸,目光里含着怒火,收回了身子,将这羞辱暗暗记在了心头。
姬平扬头说道:“公子职,目下,可以说大王之位的事了。
相国子之篡位夺权在即,方才你也看到了,他己带人进入燕王宫!
你我兄弟,本该同仇敌恺,枕戈达旦,随时准备迎接宫廷政变。
可你心思,却还在一个小女子身上,仅仅在市简身上,该不该挨我掌掴?
非是我不念兄弟之情,而是你心无家国,自讨苦吃!
我看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内乱来临之际,只想怎么得到此女,只问王位,不问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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