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左!”
兰岚一声黄鹂般造作的轻唤,将他的脚步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快介绍一下,这是哪位老乡。”
扎左抑制住抽搐的唇角,尴尬地朝男人笑了笑。
“这位是我们张涉川村长,这是荔南市异调局的兰岚大师,来查小学教师失踪案的。”
兰岚笑得春光明媚,行径虽然流氓,容颜却是十分清秀悦目,她主动伸出手,笑道:“村长,久仰久仰。”
张涉川望着她伸过来的手,呼吸停滞了几秒,长长的睫毛覆住双眼,止不住地轻颤。
压制住狂跳的心脏,深呼吸几次,抬头,才又是那副彬彬有礼,不动声色的模样。
“你好。”
他白色细格的衬衣在手腕处松松挽起,握住兰岚伸过来的手。
离得近些,能感受到他周身淡淡的檀木气息。
九月初秋的傍晚,气温适宜,张涉川的手却没什么温度,像地窖成年累月积攒的寒冰。
扎左生怕兰岚再出什么幺蛾子,把这位援疆的村长给吓跑了,笑盈盈地对张涉川说:“村长,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哈。”
走出几步,兰岚却没跟上来,她似乎脚下生了根,看着张涉川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河田村亮起一星灯火,映在张涉川眼眸深处,轻轻一晃,如静水微澜。
“有什么指教吗,兰大师?”
“没什么,只是总觉得有些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扎左啪嗒一下捂住眼睛,真是毫无新意的搭讪方式。
为了防止兰岚再胡言乱语,扎左一把捞住她的手腕,把她从麦穗中拔了出来,往大马路上带。
兰岚贼心不死,一步三回头。
扎左无奈地说:“别看了,赶紧吃饭去!”
听到吃饭二字,食欲战胜了色欲,兰岚终于如梦初醒,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今天什么菜色?
有羊肉焖饭吗,有没有大盘鸡……”在兰岚看不到的地方,张涉川立在原地良久。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色沉沉,似漫长无垠的黑夜。
兰岚呲溜着大盘鸡里的拌面。
大盘鸡肉质紧实,土豆软糯,劲道的面条根根吸满丰润的汤汁。
人生得此一盘鸡,夫复何求。
扎左严重怀疑她就是来蹭吃蹭喝的神棍,事没办成,饭倒吃了不少,还成天琢磨着勾搭村长。
果然,吃了个七八分饱,又迂回着向他打听张涉川的事儿呢。
扎左不想回答,把问题绕到正事上来:“兰大师,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抓到鬼。”
兰岚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模糊道:“急什么,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就是你办事我才不放心呢,扎左暗自腹诽:“赶紧吃吧,吃完回去守着,万一林林老师也没了,我怎么跟村长和镇上交代。”
语数英三科中,语文和数学扎左还能勉强教一教,但连“abandon”都没背会的人,怎么当孩子们的英语老师呢?
兰岚吃完最后一块土豆,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回学校守着没问题,抓鬼也没问题,先说正事。”
“什么正事?”
“当然是你们村长的事儿。”
兰岚毫无形象地剔着牙,扎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
明明长得非常漂亮,言行举止却活像个老大爷。
他叹了口气,似是认命了,知道兰岚今天如果挖不到张涉川的猛料,是肯定不会撒手去干正事的。
“说起来,村长和你们异调局还有些渊源……”两年前的扎左,还是位刚毕业没多久的数学老师。
九月份,河西村的生源己经陆续入学,学校的经费却迟迟没有下拨,老校长便派他去村里催款。
河西村是个脱贫困难村,对口帮扶地委派过来扶贫的村官,基本两年任期一满,就要换下一位。
扎左从小就生活在河西村,见过不少上头委派下来的村官。
有一腔热血,誓要振兴乡村,发扬扶贫事业的;也有满口怨言,吐槽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的。
总之形形色色,千人千面。
但张涉川,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兰岚歪着头,疑惑道:“有什么不一样?”
“说不出来,气质不太一样,就像……”像民国大户人家的少爷,现在当了家,坐在正厅一边喝茶一边和人谈事情。
凡事看透,却留三分。
村里的“老人组”常年叱咤村委会,是出了名的刺头。
哪个村官没跟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过?
最后不还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左不过两年,任期结束,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谁愿意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而扎左亲眼看到张涉川坐下来,和他们心平气和地开了一下午的会。
学校催款的事虽然很急,但他们讨论的是修路的事。
扎左愿意坐下来,安静地等一个结果。
修路这件事,镇上己经推了西五年,村官换了三届,没有一个谈得成。
“结果呢?”
扎左望着期期艾艾的兰岚,仿佛她才是这河西村最忠实的拥护者。
他伸手,指向饭店外的沥青混凝土路。
这条路不算宽,只有单条车道,但路基采用了分层压实,两三年过去,路面状况依旧良好。
“这是村里唯一通往县城的路,三十几户人家集资,修了整整半年。”
扎左顿了顿,压住澎湃的心绪:“通路到现在,村里的农作物销量比去年翻了八倍。”
扎左站在村委会会议室门口,亲眼看着道路建设承办方和村委会签下合同,当时他心想,学校今年的经费,应该又没有着落了吧。
老校长心心念念要给孩子们一人备一套文具的心愿,又要泡汤了。
好在,今年的钱不是被花在封建迷信的地方,也不是毫无交代地被挥霍掉。
只要钱用在刀刃上,等通了路,村里的经济一定会变好,孩子们的文具再等一年,也肯定可以买上。
扎左心里这么想着,还是抑制不住地失落,魂不守舍,迎头撞上了离席的张涉川。
他虽然长得漂亮,看起来却并不那么好相与,通身清冷出尘的气质,不似在人间。
“有事吗?”
他看出来扎左的窘迫,轻声问道,声音低沉平和,仿佛将他从云端拉回,多了几分红尘温暖。
扎左心一横,将手中的批条递了过去。
张涉川眼神扫过批条上的白纸黑字和印戳,并没伸手去接。
扎左知道这事大概是成不了的,急忙开口:“我知道村里要修路哩,肯定没有余钱了,村长,能不能给续个批条,明年我再来取。”
这批条是去年在任的村长给写的,有效日期只到这个月底。
如果不重新写一张,把支取日期改成明年,老校长苦苦求来的这笔待兑现的文具费,就算彻底打水漂了。
张涉川接过批条,略一思索,掏出手机。
“有收款码吗?”
扎左一脸懵地“啊?”
了一声。
他的神色仍旧冷冷清清,宛如雪后松竹:“转账的收款码,现在村委确实没钱了,我先垫上。”
扎左愣愣地掏出手机,此刻他看张涉川,宛如天神降世。
“可惜,最迟下周,他就要走了。”
兰岚还在回味张涉川出挑的人格魅力,忽然就被扎左话里的一记耳光拉回现实。
两年援疆期满,是肯定要走的,至于回哪儿,扎左也不清楚。
兰岚撑着下巴,看起来十分惆怅:“你刚刚说他和异调局有渊源,是什么渊源?”
“哦…其实一开始来河田村的人并不是张涉川,我看过名单,貌似是你们荔省异调厅的,姓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换人了。”
那确实算得上有点渊源,兰岚心想。
回去可以托关系问一问。
扎左看了看餐厅的挂钟,己经是上午九点半,神色有些急切。
“兰大师,关于村长的事我就知道这些,咱们能赶紧捉鬼去了吗?”
兰岚走出餐厅,扎左以为终于要回学校办正事了,她却拐了个弯,朝小巷子走去。
“走错方向了,兰大师!”
“没走错,请外援去。”
她没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神经兮兮地走到巷子尽头。
兰岚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制式古老的紫砂香炉,又摸出三根烟。
打火机咔嚓一声脆响,袅袅炊烟升腾而起,带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第一根,进神明。
第二根,进冥王。
第三根,请鬼差……”扎左目瞪口呆地环顾西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跑进巷子里施法。
这副模样要是被路过的村民看到,肯定以为她被下了降头,当下就要请神婆过来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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