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呆滞住,僵硬地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西装裤。
留了一句,“耿洁,从前……对不起。
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但是……你必须回到我身边。”
然后便往外走去,背影孤寂落拓。
他不知道我看着,也不知道,我这一看,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的时光。
想起那段晦涩的往事。
周鹤算得上青城的一个传奇。
从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到如今只手遮天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多的是他如何舔高位人的皮靴,如何狠辣冷漠利用别人,沾人血,放高利贷等等,形形色色的轶闻。
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周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少年时代灰扑扑一片,默默无闻,甚至称得上可怜。
因为常年穿着旧的发黄的白鞋,卷边又皱巴巴的衬衫,所以经常被大家在背后议论。
我听到很多次大家在说他那夜不归宿的母亲,说他那不知道到底姓甚名谁的父亲。
就连那次偶然的大地震,大家竟然也忘记了废墟之下被困的他。
我记得之前匆匆一眼瞥到过他的身影,趁着被救下来喘口气的空息,拉着人跑过去救他。
“周鹤!
周鹤!”
疯狂地刨着石块,我的十根手指很快血肉模糊。
但好在很快为奄奄一息的周鹤抛开了可以钻出来的空间。
“爸,你为什么……不救我……”这是周鹤彻底昏倒过去,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的手拼命地朝着废墟的另一边伸过去,那里是忙碌救着很多人的王叔。
王叔后来被大家称作无私奉献的英雄,我却因为守着昏迷的周鹤,听他无意识的呓语。
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王叔就是周鹤的爸爸。
原来王叔救人的时候看到周鹤了,但是这边就他一个,王叔选择去救更多人。
原来对于周鹤而言,他是永远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少女的心总是很容易软的一塌糊涂。
周鹤睁开阴沉的双眼,看到的就是强忍哭泣的我。
他明明还满身伤痕,却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瑞士军刀来,抵在我的耳朵旁边。
冰冷的刀片叫我呼吸一滞,周鹤却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你干什么?”
他嘶哑着嗓子问我,但眼睛一闭,似乎想起了地震过的事情。
于是不等我回答他,周鹤自顾自地把小刀收了回去,支支吾吾地和我道了声感谢。
我轻轻地摇头,对着他努力挤出笑容,周鹤忽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不存在。
现在想来,也许命运的齿轮便是从那天起开始转动的。
周鹤还是那个人人都要嚼两句舌根的周鹤。
是那个不说话,阴沉沉的,没什么人在意的周鹤。
但是他的腿受伤了,他身边多了一个努力想让他温暖一些的我。
周鹤那段时间不想吃饭,我变着法子鼓励他。
“全面小康社会需要每个人的努力,周鹤,你不能不爱祖国吧?
只有有个好身体才能为国家奉献!
来,干了这碗饭!”
周鹤不想早点恢复身体回到学校上课,我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边监督。
“别放弃,要加油,像你这么能干的人,健全的身体得为GDP做多少贡献啊!”
……从校园到步入社会。
周鹤和我变成了朋友。
又顺其自然地从朋友变成了恋人。
他也会给我精心准备生日礼物,会在雨天傻傻地撑着伞在外面等我,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正休守着,端水揉肚子喂我吃药。
他总是不善言辞,偏偏一举一动叫我心窝子暖洋洋的。
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走到最后,走到永远的。
哪怕我妈总是说,“周鹤这小子看着就阴森森的,妈觉得不行,你趁早分了吧。”
我都不在乎,固执地守着两人小小的幸福。
直到那天,周鹤问我借钱,他拉着我的手,语气真挚又诚恳。
“耿洁,我要创业,我要攒钱,我很快就娶你。”
我笑得很开心。
很快娶我。
可是距离那时,已经是七年之前。
我恍惚了,腹部开始绞痛地难受,回忆硬生生被打断。
看了看酒店昏黄的天花板,颤抖着身体从床上爬下,打通了宋医生的电话。
今天因为要赶来救乔冠英那个蠢货,还没去找宋医生拿诊断书。
电话打通,询问具体到底如何的瞬间,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叫我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也不知道戏剧性的一幕就这么发生。
宋医生说,我患癌了。
所剩的时间应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