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朝中风平浪静。
嬴政和大臣们似乎暂时失去了对陈庆的兴趣,不再关注他的动静。
陈庆也乐得清闲。
随着工程的正式展开,人手逐渐入不敷出。
赵崇又从别的地方调来匠工两百、民夫五百。
连他都不由替陈庆捏了把汗。
如此劳师动众,靡费钱粮无数,要是最后发现是一场骗局,恐怕千刀万剐,都不能解始皇帝心头之恨。
至于当事人自己……
“你在那里探头探脑做什么?
“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陈庆盘腿坐在草棚下,冲着水工招招手。
“枣子要吃吗?还是吃块萝卜?
他面前的矮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时令瓜果。
有些是野地里采的,有些是跟赵崇借钱买的。
众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披星戴月才回,心弦时刻紧绷着,生怕耽误了工期被全家连坐。
陈庆倒好,简直如春游一般舒适闲逸。
“小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工小心翼翼地说道。
“讲!
“跟我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当同心协力。
陈庆大咧咧的说。
水工满头黑线。
又来了!
我可真是上了你的贼船!
“小人是想,大人要做的水车既然是靠水力来驱动,那势必水大则疾,水小则缓。
“若是赶上汛期水流湍急,恐怕会对水车造成损害。
陈庆郑重地点点头“你说该如何?
“小人觉得,何不在开挖的沟渠上加一道闸门。
“虽然会耗费一些人工物料,但是如此一来水流的轻重缓急,都可以靠闸门来控制……
他的话还没完,陈庆就兴奋地站起来。
“妙啊!
“你特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陈庆重重地拍着水工的肩膀“就按你说的去做!物料我去找赵大人支领,你尽管放手去干!
“诺。
水工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被人夸奖了,当然会高兴。
然而夸奖他的人陈庆……
岂不是说自己和谋逆要犯走得更近了?
他苦笑连连,转身下了河滩呼喝着让民夫调整施工。
“大人!大人!
“你要的模型小的做出来了!
“小的终于做出来了呀!
木工欣喜若狂,捧着一方木托盘飞快地朝着草棚跑来。
“做好了?
陈庆登时一惊一喜。
铜铁铺子的匠工经过几年的磨合,对他的意图领悟的还算透彻。
可赵崇派来的木工、石工就不一样了。
有些词汇或者字眼他们听都听不明白,办事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这位木工就是陈庆认定的‘榆木疙瘩脑袋’之一。
“大人请看。
“小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制成了此物。
“若有差错,小人回去改正。
木工躬着身子,把托盘高高举起。
“我看看。
陈庆打眼一瞅,就觉得这玩意儿像模像样。
在后世建个水力磨坊,但凡有点动手能力的,哪怕不请人自己DIY都能做的出来。
但是在大秦朝,这却实实在在是个大工程。
为了防止出现差错,陈庆特意命令木工制造了这个等比例模型。
“水车,转轴,这是青铜转盘。
“上面是碾盘,中间有孔,让转盘和石磨通过插销固定在一起。
“哦,中间的转向齿轮你也弄好了呀。
这架模型制造的精巧无比,细节十分考究。
一开始陈庆的想法是,以水力驱动转轴,上置转盘。
整个传动机构的样子大致是‘ㄱ’型,带动下方的石磨运转。
可工匠们第二天却找他说,此物‘威力巨大’,恐伤人命。
然后提出了‘ㅢ’型的方案。
把主轴、齿轮、转盘全部放在了地板以下。
只要提前预留出空间,将来维修也不算麻烦。
而且还能解决上料不便的问题。
转盘在上方,那进料口就要设置的很高,人力搬运起来十分费力。
但如果只有一人高,那就方便多了。
陈庆顿时喜出望外,让工匠们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实施。
赵崇听到木工的喊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模型“这就是水车?
看起来并不算多复杂,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走走走,咱们去实验一下。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陈庆宝贝一般捧着模型,回头喊道“麻烦赵统领打一桶水来。
“哦。
赵崇并没有觉得意外。
陈庆是他这辈子见过胆子最大的人,使唤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渐渐也就习以为常。
不远处的空地上。
陈庆自己动手,用木棍划出了一条浅浅的沟壑。
木工小心翼翼地把模型摆放好,让水车立于渠道正中。
“准备好了没有?
“好……好了。
“赵统领,倒水!
陈庆一声令下,清澈的渭河水哗哗倒入了渠中,激起白花花的泡沫。
木工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按住模型的底座,目不转睛的盯着蔓延的水流。
终于……
在水流的冲击下,那架小小的水车轻轻晃了两下,然后飞快地转动起来。
转轴随之而动,带着末端的齿轮徐徐旋转。
它的轮齿细长,恰好卡在与之垂直的转盘齿槽之间。
这样转轴上的齿轮每转一下,它的轮齿都会拨动转盘也跟着转一下。
碾盘之上,小小的石磨也跟着转了起来。
“转起来了!
“转啦转啦!
“成了成了!
陈庆和木工大呼小叫,在原地又蹦又跳。
赵崇一脸震惊之色,他不敢相信经过如此简单的转化,水流居然推动着石磨就转了起来。
“你特娘的也是个人才!
“我大秦个个都是人才,哈哈哈!
陈庆兴奋的仰天狂笑。
他一直以宠辱不惊,生死看淡的模样示人,但心里何尝没有巨大的压力呢?
水车造不成,就没办法向嬴政证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非但自己要死,跟随他的手下全部都要死。
而且未来李斯和赵高谋反的事情说不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生。
大秦的命运,将再度如史书所载那般二世而亡。
‘来都来了,总要干点什么吧。’
‘哪怕真的要死,我也要留下点东西。’
陈庆目光灼灼的盯着旋转的水车,心中的意念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