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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哈子?还是重庆滴?我大学就是在重庆,对重庆那一块说不上太熟,但是绝对不陌生于是我对陈先生讲,先生,你把这个张哈子的地址告诉我,我去请他哪晓得陈先生摆摆手讲,不急,先把陈泥匠送上山再讲怎么讲,陈泥匠滴死也和你们家有关,他又没得后人,送葬这件事,还是要你们来办滴陈先生说的没错,尽管二伯说陈泥匠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陈泥匠是因为下了爷爷的坟墓,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突然......
主角:陈泥匠那沙沙 更新:2024-05-08 09: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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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泥匠那沙沙的其他类型小说《诡异奇谈》,由网络作家“洛小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张哈子?还是重庆滴?我大学就是在重庆,对重庆那一块说不上太熟,但是绝对不陌生于是我对陈先生讲,先生,你把这个张哈子的地址告诉我,我去请他哪晓得陈先生摆摆手讲,不急,先把陈泥匠送上山再讲怎么讲,陈泥匠滴死也和你们家有关,他又没得后人,送葬这件事,还是要你们来办滴陈先生说的没错,尽管二伯说陈泥匠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陈泥匠是因为下了爷爷的坟墓,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突然......
我从门缝里看进去的时候,里面的那个我,竟然不约而同的也转过头来看着我。而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啊!我一声大叫,转身要逃,“砰的一声闷响,我撞到了墙上。
“小娃娃,是不是做恶梦咯?陈先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痛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旁边躺着的,是陈先生。而我当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是,谢天谢地,旁边躺着的不是我爷爷。虽然我知道爷爷对我没有丝毫的恶意,相反的,他还是在保护着我,可是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害怕看见现在这个样子的爷爷。我想,我害怕的原因,有恐惧,也有内疚。
听到陈先生的话,我才知道我是在做梦。我问,我们不是被鬼打墙了么?我怎么会睡到我屋里?
陈先生转了个身,脸朝着门口,把后脑勺对着我,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才对我讲,你还好意思讲,我们是被鬼打墙咯,所以我们又走回陈泥匠的院子咯。哪个晓得你刚要推门进去,就晕倒了。一个鬼打墙而已,你就黑晕死过去了?
我听了陈先生的话,有些心慌,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于是我问道,陈先生,那我们啷个回来了?我们么子时候回来的?
陈先生讲,你晕过去后,你二伯背你回来滴。刚睡下不久,屁股都哈没卧热和。
我急忙问,那我二伯呢?
陈先生讲,他回陈泥匠院子陪你大伯去了。
听到这话,我才稍稍放心一些。我担心大伯一个人到那里会出事。
而且,我总觉得陈泥匠的院子有问题。于是我将刚刚做梦梦到的讲给陈先生听。我说,陈先生,我刚刚梦到我们回了陈泥匠的院子后,我趴在门上往里看,我看到了院子里面,还有一个你,也还有一个我。而且那个我,还对我扯着嘴角笑了笑。
陈先生听了这话,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瞪大着眼睛问我,这是你晕倒之前看到滴还是刚刚做梦梦到滴?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洒在陈先生的脸上。借着月光,我能清晰地看见陈先生的神情,瞪大着的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竟然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我被陈先生的这副表情吓到了,我说,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我想,应该,是个梦吧。
虽然我不晓得陈先生为什么这么害怕,但是我还是安慰他讲有可能是个梦。
陈先生又像之前掐指开始算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好像有些心浮气躁,掐了好一阵,似乎都没算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一边穿鞋一边对我讲,走走走,穿鞋子,到陈泥匠屋去。
我看他神情一直很紧张,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么子事情,但还是赶紧爬起来穿鞋子,然后提着之前的那盏煤油灯,跟着他出了院子往村头走去。
我看到这个时候的月亮已经到西边了,说明已经是凌晨了。我有点懵了,到现在我实在是搞不清楚刚刚的鬼打墙到底把我和陈先生困了多久。我甚至有点分不清楚,现在的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
陈先生没有管我这么多,他出了院子之后,就把脚下的鞋子脱了,和之前一样,拍一下,走三步。但是这一次他拍的很急,走的也很急,我跟到他后面都要一路小跑才追得上。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村头,陈泥匠院子里的篝火还燃着。可是越临近陈泥匠的院门,我就越害怕。我害怕我贴在门上往里看的时候,又看到另外一个我!
陈先生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推门进了陈泥匠的院子。篝火已经很小了,陈泥匠的灵位灵堂都还在,但是却没看到我大伯二伯。这一下我有点慌了。我问陈先生,我大伯二伯呢?
陈先生讲,先找找。
说完之后,他喊了几声我大伯二伯的名字,然后走进其中一间屋子。
我看着陈泥匠的灵堂,不敢靠近。于是我就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喊大伯二伯,想要看看院子的四周是不是有他们的身影。
在院子里转了半圈之后,陈先生从屋子里出来,看了我一眼,对我摇了摇头,又进了另外灵堂另一侧的屋子(村里人的房子,都是中间一间堂屋,两边各一间屋子,灵堂一般都设在堂屋里)。
我依旧不敢靠近,于是继续在院子里转,可是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原地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其他人。更加不可能有眼睛盯着我看了。但是我还是有那样的感觉存在。这种感觉我相信大家基本上都遇到过,因为一般有人在看你,你应该会有察觉。而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我试着换了几个位置,可是那种感觉还在。我全身的寒毛已经立起来了,我想进屋去找陈先生。可就在我走向灵堂的时候,我突然找到了那双看我的眼睛——陈泥匠的遗照!
银白色的月光照下来,洒在他黑白的遗照上,就好像他的头就立在桌子上,而他的那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赶紧挪开视线,往左走了几步,想要避开他的视野。结果我再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竟然也跟着我转了一个角度,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很想叫陈先生,但是我怕我一张嘴,他的头就会从相框里扑出来。
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我心想,你毕竟是一张二维的照片,只要我站在和你同一条线上,你就看不着我了吧。
可是等我站在和陈泥匠遗照齐平的时候,我发现,陈泥匠遗照上的眼睛,居然已经移到眼角,他,正在斜着眼睛看我!
我吓得赶紧往里冲,却撞到了出来的陈先生。
陈先生问我,啷个回事,人找到了?
我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不敢再看陈泥匠的遗照,而是朝着他的遗照努努嘴,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讲,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而且,他刚刚眼睛珠子都已经斜到眼角了!那绝对不是一张照片该有的眼神!
没想到陈先生却笑了,讲,你看哪张照片不都是啷个,你动他也动,有么子好怕滴?
我说,不一样,平时的照片我晓得,但是有哪张照片的眼珠子能斜到眼角看人滴?
陈先生似乎被我害怕的表情说服了,于是走到陈泥匠的遗照前,就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的遗照看。然后吩咐我,你走两步我看哈子。
于是趁着陈先生在看的时候,我在陈先生的身后左右走了几步,我发现之前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了,而且陈泥匠的眼睛也没有再跟着我转。
陈先生站起身来,讲,我看了一分钟,哪有你讲的那么邪乎?
我讲,要不你到他面前走几步看哈子?
陈先生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同意了。于是他也在陈泥匠的遗照前左右走了几步,但是陈泥匠的遗照并没有么子变化。这让我一度认为,莫非是我自己出现了幻觉?
陈先生没看到有么子奇怪的,于是招呼我,走走走,你大伯二伯没到这里,我们换个地方找。
我跟着陈先生往外走,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我还是不相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我差点被吓死——黑白相框里的陈泥匠,他的眼睛眯着,正咧着嘴,对着我笑!
说完这句话,王二狗就掉气了(死掉了)。
跟着他一起沉睡的,还有他身上带着的无数秘密。
王二狗为什么会把刘寡妇的尸体放在自己家里,他想要拿这尸体来做什么?
我爷爷为什么会留一具尸体给我?让我学赶尸术?可是,我都已经大四了,会不会太晚了点?
还有他们口中的这个“瞒天过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还是说和之前的“引魂渡河”是一种匠术?可为什么刘姐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会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个词很是忌讳。
另外我爷爷到底对王二狗和陈泥匠做了什么,会让王二狗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以至于宁愿自尽也不愿意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突然想到当初“王二狗”要砍我的时候,嘴里念叨的那句话:“他能做的事,我陈兴旺凭么子不能做?”他当时说的这个“他”,是不是指的就是我爷爷?他说的“这件事”,是不是就是这个所谓的“瞒天过海”?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随着王二狗的死亡彻底的销声匿迹。我本以为揪出了王二狗,就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却没想到引来了更多的谜团。
幽幽的月光从那被鲜红血液染红的窗户外透射进来,我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个世界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的爷爷,在生前布下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局,如今的我,似乎只是这个局里的一枚棋子,在沿着爷爷生前的设定,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着。我不知道我爷爷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只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而这一切,似乎都和这个“瞒天过海”有关。
不过现在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刘寡妇的尸体,是爷爷一年前就开始准备的,而且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把尸体保存的这么好。他去世之后,是想要让王二狗把这具尸体交给我,至于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陈先生问他的师叔,师叔,瞒天过海到底是个么子鬼(什么东西的意思)?
刘姐看了一眼陈先生,然后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对他说道,这件事你以后不准再问,也绝对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如果被我发现是你泄露出去的,我想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陈先生听到刘姐最后的那句话后,我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都轻轻颤抖了一下,很显然,对于刘姐的手段,陈先生很是忌惮。
陈先生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刘姐又说,你们出去吧,去解决一下那个小娃娃的事情,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说完,刘姐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尽管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这位刘姐,但是陈先生却对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先出去再说。我只好跟着陈先生出了屋子。出门之后,陈先生转身把房门从外面带上,关上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见,刘姐侧对着王二狗,双手结了一个我看不懂的手势,嘴里在念叨着什么。这时门被关上,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出门后,陈先生没走出几步,就弯腰捡起了之前扔下的铜钱。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屋里传来刘姐的声音,十三太保落子定,陈恩义,你师傅对你不错啊,连这一手都交给你了。
陈先生一边往前走一边捡起地上的铜钱,似乎对刘姐的话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很平淡的讲,是我对不住师傅他老人家。
我知道,陈先生这是在自责,上次被黑猫围攻的时候,他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把他师傅的最后一丝残魂招了出来,那之后,他测了三次铜钱,最后一次没敢看结果就匆匆收起来了。现在被刘姐这么提起,他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我看见陈先生弯腰捡铜钱的时候,他原本就不是很高大的背影显得更加佝偻了些。在那一刻,我对这位陈先生的敬畏不得不又加深了些。他原本就是一个局外人,因为我二伯的关系,所以才过来帮忙。他原本早就可以抽身而退,可是他还是留了下来,解决了那么多的麻烦事。最关键的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收到我家的钱。
为了分散陈先生思念他师傅的注意力,我特地跟上去问他,陈先生,十三太保落子定是什么?
陈先生讲,我们孩匠一脉滴压箱宝,你这次没机会见到它滴厉害,以后可能有机会滴。
我点头,心想这次村子的事情解决以后,我也要回学校上课了,等到明年,我就毕业了,到那个时候,我还要去找工作,然后忙忙碌碌的上班下班养活自己,再要见到这些以前在我看来都是怪力乱神的东西,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出院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屋子里亮起了绿油油的光,我问陈先生那是什么,刘姐不会有事吧?
陈先生讲,就算我死咯,她也不会有事。
然后我又问,那之前窗户上的那张人脸去哪里了?
陈先生这才一拍脑门儿,讲了句,哎呀,差点搞忘记咯,那家伙肯定是去找狗蛋那娃儿咯。
陈先生讲完就大步走进隔壁的院子,刚进去,就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劲。堂屋里点了一盏煤油灯,英姐两口子还有两个拿刀的屠夫坐在一起,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他们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和陈先生。那两位屠夫更是直接把刀子横在胸前,警惕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等他们看清楚是我们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王关生和英姐更是直接小跑过来,问陈先生,怎么样了?
陈先生讲,打了哈嘎查(耽误了一下的意思),不过没得事。那家伙很可能一会儿就来咯,你们两个坐到屋里莫出来。
陈先生吩咐完之后,把那两个屠夫叫过来,让他们在东边厨房门口一边站一个,并对他们讲,不管哪个过来,都不准让他进去,就算是我也搞不得,晓得不?
两个屠夫点头答应。陈先生从怀里掏出来两张黄符,贴在了两个人的后背上面。贴完符之后,陈先生又拿出红线,在两个人的脚尖前面放了一条,红线的两边各放了四枚铜钱,和我之前在王二狗屋子里看到的一样。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先生拍拍手,讲,大功告成,回家睡瞌睡(睡觉的意思)。只要他们熬到天亮,就没得么子事咯。
我走到陈先生身边小声的问,这么简单就好了?
陈先生讲,你个小娃娃晓得个屁,这还简单?前面有两个满身杀气滴屠夫守门,身后靠滴是象鼻岭,这栋房子位于东方青木之位,那个狗蛋全身涂满锅灰,又钻到灶孔里面,有灶神庇佑,要是这样他都哈找得到,那我陈恩义认他当师傅。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问,陈先生,你放到他们脚尖前面的红线和铜钱是么子意思?
陈先生讲,我发现你个小娃娃对我们匠人越来越感兴趣咯,要不,你真的求我收你当徒弟?
我几乎没怎么想就摇头讲,虽然我不晓得我爷爷是不是真的是你们讲的那么厉害,但是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厉害的话,却又没传我半点手艺,所以我想,我爷爷他老人家是不想我走这条路的。
陈先生点点头,讲,你爷爷是对滴,匠人这条路,能不走,就不走。至于那红线和铜钱,我们习惯喊做“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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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
我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好奇。奈河桥难道不是神鬼传说里位于地狱的那座桥吗?相传,人的灵魂进入地狱以后,都要经受十殿阎王的审问,在这之后,带着一生的功过是非,经过奈河桥,然后转世投胎。
陈先生讲,奈河桥,只准魂魄过,阳人不能走。我放的这条红线和铜钱,作用和奈河桥差不多,也是一样滴。
听到这里,我差不多明白了。就好像是之前在王二狗院子里的时候,我的魂虽然被迷了去,但是我的身体却是呆在原地动都没动,这就是这“奈河桥”的作用。
没想到这简单的一条线和八枚铜钱就有这么大的作用,心想,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问题,我也可以拿得出手装装逼。
陈先生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一声对我讲,小娃娃你是不是觉得这奈河桥很简单?
我讲,难道不是么?
陈先生讲,是个屁!每一座“奈河桥”都和不同滴人、不同滴地方、不同滴时间,甚至是天气都有关系。红线长短,铜钱正反,千变万化,不同滴人就有一座不同滴奈河桥,你以为这是很简单滴事?
听陈先生这么一说,我试着利用以前的数学知识推导了一下这种奈河桥有多少种可能,如果全部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扰,仅仅就只算铜钱的正反两面,加上八枚铜钱外圆内方,对应八卦的八个方位,那么每一枚铜钱就有16种变化,所以,当八枚铜钱凑在一起,这种可能就有16的8次方那么多种。至于这个数字具体是多少,如果不借助计算器的话,我肯定是算不出来的。
别忘了,这还仅仅只是铜钱的变化,所以陈先生说奈河桥千变万化,这话一点都不假。而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符合当事人的那一座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当时陈先生说他只拦住了我的身体,没拦住我的魂,是因为他老了,这话其实并不对。
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一座奈河桥,如果没有他们鞋匠一脉的口诀秘籍之类的,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蒙对一座奈河桥。到时候想要装逼,就会被人当成傻逼。也是由此,我才开始觉得,想要当一个匠人,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并非因为我是一个大学生,我就会学的比别人快。在这条路上,真没有捷径可走---对于玩植物大战僵尸都喜欢开挂的我来说,万幸我没有走上这条路。
我和陈先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我爸妈还是和之前一样坐在院子里剥苞谷。看到我们回来,我妈急忙起身问陈先生,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屋里有自家做滴米面(我们这边和北方人的叫法不一样,我们说的米面,其实是米粉)。
陈先生讲,么子事都没做,晚上吃滴都哈没消化,哪里哈装得下东西噢。
讲完之后,陈先生就自己搬来一把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帮忙一起剥苞谷。
我妈看到了,就讲我不懂事,板凳都不晓得给陈先生搬。对于我妈的训斥,我一般都是低着脑袋接受,从来不反驳。等我妈凶了我一顿之后,我才笑嘻嘻的自己搬一把小凳子坐在另一边,开始剥起苞谷来。四个人就那样在不算太黑的院子里,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剥苞谷。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陈先生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聊到了王二狗身上,他问我爸,讲,老弟,那个单身汉王二狗莫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孤家寡人,这是我们这里对单身汉的称呼)
我爸一辈子都在村子里,对村子里的事很是了解,听到陈先生这么一问,我爸就讲,要不是一直是孤家寡人,以前他屋里哈是有几个人滴,后来不是打战哈,他爹老子死了,娘没过多久也死了,就留了一个他,和一个幺妹儿。
我听到这里有些吃惊,问我爸,王二狗哈有个幺妹儿?我啷个都不晓得?
我爸没好气滴讲,他屋幺妹儿死滴时候,你都哈没生,你要是晓得,那才见鬼咯。
陈先生又问,那他幺妹儿是啷个死滴?
我爸听到这里,看了哈周围,好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他确定没有人听墙角之后,才小声对陈先生讲,听讲死滴比较邪乎,好像是讲他幺妹儿是到屋里用澡盆洗澡,淹(我们这边发音为:an)死在澡盆里滴。你想哈撒,澡盆里头有好点儿水,淹得死人?
我们那边的澡盆,和现在市场上卖的不一样,全部都是用木头箍成的,憨重憨重的。但是确实不深,和平时洗脸的脸盆一样的深浅,只不过比脸盆大了好几倍而已。
澡盆确实是不深,但是澡盆淹死人的报道还是在网上能搜到的。就比如之前就在网上看到过有一位近两岁的男童在澡盆里淹死的报道。但是我爸一辈子在农村,莫说是电脑,就是手机都不会用,所以对于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他几乎全部使用迷信来解释。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封建迷信,毕竟他那一辈人的生活环境不一样。
所以我笑道对我爸讲了澡盆淹死人滴事不稀罕,还给他举了网上的那个例子。
但是我爸却讲,要是他屋幺妹儿是两岁淹死滴那也就不讲么子咯,可是他屋幺妹儿淹死滴时候,都已经八岁咯!而且他屋幺妹儿身体都到澡盆外头,就一个脑壳伸到澡盆里头滴,你讲邪门儿不邪门儿?
听我爸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邪门儿。我试着想了一下我爸说的那个场景,如果身体全部在澡盆外面,只有脑袋在澡盆里面,那么一旦发生溺水,双手撑着澡盆的边缘一下不就起来了么?如果这样还能淹死,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他屋幺妹儿是被人按着脑袋滴!
这不是邪门儿,这是谋杀啊!
我刚要表达我的观念,却被陈先生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他轻微的摇了摇头。很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似乎还有其他的考虑,所以不让我说出来。
陈先生对我爸讲,嗯,是有点儿邪乎。
我爸讲,当时村子里被这件事搞得乱糟糟滴,要是那个时候陈先生到,估计就不会出这种事。
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我爸也有拍马屁的技能。
果然,陈先生听完之后一边摆手一边笑到起讲,我那都是三脚猫把戏,老弟你太看得起我咯。----那然后呢?他屋幺妹儿是啷个处理滴?
我爸讲,哈能啷个办?他屋那个时候就他和他幺妹儿两个人,他自己也才九岁不到,最后哈是村子里出钱请了个道场先生,做了法事之后就埋了。
陈先生又问,敲了几天?(做法是是需要敲锣打鼓的,所以说敲了几天,就是问做了几天法事的意思。)
我爸想了哈,然后摇头讲记不到咯。
陈先生又问,是么子时候下葬滴?
我爸讲,哪一天我就忘记咯,不过我晓得是那天滴晚上十二点!活这么大,哈没见过这个时间下葬滴。
陈先生点点头,讲,所以从那个时候起,王二狗就破罐子烂摔,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哪晓得我爸听了这话以后居然摇头反对,他讲,王二狗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滴。以前滴王二狗是个好角色,就是不晓得啷个突然变成了个酒鬼,有人讲是他被鬼迷咯。唉,可惜咯。
对我爸的这话,我和陈先生都很震惊,没想到王二狗以前居然还是一个好角色!
这时,我妈突然插话讲,我好像记得他屋幺妹儿是哪天下葬滴,云帆(我爸的名字),你忘咯,那天我临盆,是我屋小阳滴生日。
陈先生听到这话,屁股一个没坐稳,直接从小板凳上摔下来,张大着嘴巴满脸惊恐的看着我,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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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晓得我们听不懂“偷天换日”是个么子概念,于是开始主动解释。
他讲,廷公坟下面这位埋的地方应该不寻常,有点像“老虎地”,又有点像“八卦地”,至于到底是个么子地,我看不出来,这是那些风水先生擅长的事。不过廷公肯定是晓得滴,不然也不会嘱咐你们一定要埋到那个地方。我估计,廷公不仅晓得那块地,而且还晓得下面有座坟,而且看出来那座坟最近要得势,所以他用了“偷天换日”的手法,把自己埋了进去,偷了之前那位的运势,换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两百多年的运势,廷公讲偷就偷,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我二伯问,这个啷个讲?
陈先生说,你想,如果是你,辛辛苦苦在地下攒了两百多年的运势,突然来了个外人,要和你抢,你愿意不?肯定不愿意撒!但是那个人硬要和你抢,你啷个办?肯定是狠狠的拾撮一顿是不咯?问题是如果这个人是你打不过的家伙呢?那就很简单了,那你就只能选择他的家人下手咯。这就是同样的道理。地下的那位选中了这个小娃娃。所以讲,廷公是真的狠,万一他算错咯,他的孙娃娃不是就没得咯?
陈先生顿了顿,继续讲,这还是他狠的第一点,其实他最狠的地方不是到这儿,而是他对他自己更狠!
二伯忙问,这又是啷个回事?
陈先生讲,你晓得“偷天换日”的其中一个条件是么子不?
我们都摇头。
我看见陈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讲:我虽然不是赶尸一脉的人,但是我也晓得,不,应该只要是圈里的人都晓得,要用“偷天换日”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活人埋进去,也就是讲,必须要活埋!
我大伯,二伯,以及我,全部瞪大着眼睛,特别是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是一片空白!
如果陈先生讲的是真的,那么,我爷爷其实是没有死,而是我们把他给活埋了!?
陈先生应该是看出了我们脸上的痛苦,所以开导我们讲,你们也不要难过,这是廷公他自己的选择。
“啪!”我大伯直接一耳巴扇到自己脸上,不断重复道:“应该送医院滴,应该送医院滴……”
陈先生讲,就算是送医院,医院也是下死亡诊断。廷公的手段,应该是赶尸匠一脉里的“炼活尸”。也就是讲,他把自己炼成了一具尸体,要不是圈内的人,不可能晓得他其实哈活到起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廷公下葬前的嘴巴应该是闭不上滴,而且越张越大。那是因为,他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所以才会大张着嘴巴。而且大张着嘴巴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要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滴。
这个陈先生并没有看到我爷爷的尸体,但是却能根据他之前挖我爷爷的坟就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说得基本上一点都没错,不得不说,这位陈先生的本事简直没话说。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位厉害的角色,都还说在我爷爷面前算是刚入门,那我爷爷到底已经厉害到什么样子了,我几乎不敢想象了。
陈先生看了一眼我二伯,继续讲,你之前问我你爹老子的尸体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可以和你讲,你爹老子的尸体,现在就应该躺在地下那位的坟里。所以你不要再四处乱找了,找也是找不到滴。另外,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想都不要想到去挖坟,我跟你讲,那座坟,现在哪个挖,哪个死!
我问,为么子?
陈先生讲,为么子?我好不容易让那座坟安静下来,要是哪个再去吵到(打扰的意思)它,到时候不仅仅是地下那位,还有你爷爷,都不会放过他,你自己想哈子,被这么两个狠角色记恨,哈有活的命不?
我二伯讲,那我爹老子还会再爬出来不?
说到这里,我看见陈先生的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很显然,他是在害怕。
陈先生讲,你最好是求菩萨保佑你爹老子不要再出来咯。不然……
“不然么子?”二伯着急的问道。
陈先生讲,之前的万鼠拜坟你看到了吧?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据说是两千多年前,发生到山西长平,有人把自己“炼活尸”,炼出了万鼠拜坟,结果一支军队平白无故的消失咯。而这支军队,一共四十五万人!
我听到这里,脑子里嗡了一下,脱口而出:“白起?长平之战?”
“么子白起黑起?我没听过,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讲滴。他老人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你个瓜娃子要是遇到万鼠拜坟,给老子有好快跑好快,有好远跑好远。要不是我不能走夜路,我早就离开这里咯。”陈先生说话的时候身子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后来我才晓得,他们做鞋匠的,是不能走夜路的,因为他们脚下的鞋子,有一只,是阴鞋。)
大伯问我,么子喊过长平之战?
我讲,长平之战,是古时候秦国和赵国大战,因为发生在长平,所以叫做长平之战。最后,赵军战败,秦军获胜进占长平,并且坑杀赵国40余万降兵。而率领秦军的将军,就叫做白起。(具体的长平之战历史书上有记载,不清楚的也可以百度一下。)
二伯问陈先生,老同学,你是讲,我爹老子会杀人?
陈先生摇摇头,讲,我现在也讲不清楚。一开始我以为廷公只是为了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所以也就帮他一把。我把碑头倒立过来,是要让廷公稳稳压过那位的意思。而且我还放了一双我的鞋子到碑的上头,应该不会有好大的问题。但是接下来的万鼠拜坟,我是啷个都没想到。要是晓得会是这么回事,打死我都不会来这里。
那我们现在啷个办?二伯又问道。
陈先生讲,我是真的不晓得啷个办咯。我现在连这些老鼠拜的到底是地下那位还是拜的你爹老子都搞不清,我能有撒子办法嘛?反正明天天一亮我就走,后面的事情,我是无能为力咯。
我问,那些老鼠拜的是谁,有么子区别不?
陈先生讲,如果拜的是廷公,那还好说,毕竟他生前就是赶尸匠,得了地下那位的气运之后,被万鼠朝拜,理所当然。如果拜的是地下那位,说明它已经成了气候,那么那些吵到过(打扰过)他的,也就是你们村子的人,都要死!
听了陈先生的话,大伯,二伯,还有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什么鬼魂啊,妖怪啊,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可是如今的遭遇,几乎是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可是我还是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我爷爷那么慈祥的一位长辈,就成了陈先生口中的赶尸匠了?他为什么又要活埋自己去炼什么活尸?地下的那位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我爷爷生前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那些万鼠朝拜的,到底是谁?
我仿佛又看到在爷爷坟前,成千上万的老鼠直立在坟的四周,用它们的前爪,把它们的胡须从下往上朝天捋起,就好像一手持着三炷香朝拜一样的场景。
在回来之前,我以为爷爷的去世是一个人的终结,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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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纸人,就是那种用竹子和白纸扎成的人型模具。它们往往色彩鲜艳,可是一张脸却是刷白刷白,然而就是在这刷白的脸上会涂上两抹腮红,形成鲜明的对比。纸人不能做的太逼真,老一辈说做的太逼真会被精怪附身。纸人也不能贴上眼珠,只能在烧之前贴上去或者扎上两个小孔代替眼珠。所以大多数在市面上卖的纸人,一对眼睛只有瞳仁,没有眼珠。
而我眼前的这个纸人,不仅有眼珠,这眼珠还能随着我的身体移动而转动----我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眼珠就跟着在动!
我被长源爷爷重新领进屋子,然后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这一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我往外看了一眼,想要看看陈先生在不在。我突然发现我对陈先生似乎有些依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他。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陈先生,反倒是听到长源爷爷的话,他讲,院子里头有个阵,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哈是操心哈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滴。
这个时候,白天在屋子外面听过的那个嘶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听的很仔细,是从那个纸人身上发出来的。她讲,莫黑我小娃娃。
长源爷爷听到这话嘿嘿一笑,不再讲话。
然后,我又听到她讲,小娃娃,你走近点儿,我好好看哈你。
我心里已经开始咚咚打鼓了,说实话,你让我去看一个纸人,我或许还能忍住别扭去看几秒钟。可是你要我去看一个会说话的纸人,很抱歉,我真的控制不住我的恐惧。
我呆立在原地,没有转身。
“难道你不想晓得你奶奶的事么?”身后传来纸人的沙哑声音。
我现在终于明白她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沙哑,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嘴巴!
可是当我听到我奶奶的时候,我身体不受控制的转身,看着纸人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查我奶奶的事?
确实,这件事,我只问过我爸妈和我大伯,就连陈先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为什么长源爷爷手里有我奶奶的照片?而且那张照片明显有剪过的痕迹,他们把什么人从照片上剪掉了?
纸人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僵硬的抬起她的右手,指了指她对面的小凳子。
她的这个动作,差点把我吓晕过去。因为纸人的里面是篾条做的,所以没有关节,动作很是诡异。
我哆嗦着走过去坐下。等我坐实后,我才发现,我的双腿其实一直都是在颤抖着的。
我刚坐下,我就看见纸人原本看着门口的头慢慢转过来看着我,因为篾条的关系,还会发出咔咔的声音。我强忍着恐惧,用双手不断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并告诉自己,这是个梦,这是个梦,一会儿就会醒,一会就会醒----可是大腿肉都快被揪下来了,我还是在原地,而不是躺在我的床上。
纸人把头转过来之后,眼珠子上下转动了一下,应该是在打量我,然后才对我讲,我不仅晓得你到处问你奶奶的事,我还晓得你和外头那个家伙瞒了村子人五体投地滴事。
这一下,我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如果说她知道我在调查我奶奶的事只是一个偶然,那么这五体投地的事,绝对不是偶然。可是她是一个纸人,不可能走到外面去,就算走到外面去了,这些天我都一直在外面转悠,并没有看到过她。难道,是长源爷爷告诉她的?
纸人没有在乎我的惊讶,继续对我讲,村子里的事,每一件,我都晓得。小娃娃,你晓得为么子不?
我机械般的摇摇头,我动作不敢太大,怕破坏现在暂时安全的诡异氛围。
然后我看见她的眼睛往外看了一眼,没多久,一只小鸡仔就从门外头跳了进来,是我之前看到过的阴鸡!
那只阴鸡在纸人的脚边蹭了蹭,然后又出去了。这个时候,纸人讲,启南是个好娃儿,他过来找你咯。
我瞬间看明白了,这些阴鸡,就是这个纸人老婆婆布在村子里的眼线!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这么说,她就有无数个监视器,在监视着整个村子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我从小到大一直没有隐私的活在这个村子里,我身上的寒毛就根根竖起。
纸人婆婆又讲,王二狗那个瓜娃子,他坏了村尾刘寡妇的名声,又想偷王青松的给村子里领的低保钱,断他一只手,算是便宜他咯。
村尾的刘寡妇我知道,两年前老公上山砍柴,摔死了。后来一直没嫁,去年却突然在家上吊死了。那时候大家伙都还以为她是过不下去了,所以寻了短见,现在看来,是被王二狗污了身子,所以才上吊自杀。哼,这种人,确实死不足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对纸人婆婆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心里还是怕的要死。
我壮着胆子问,那我奶奶呢?为什么我家里人从来没有提起过她?
我听见纸人婆婆一声冷哼,是真的“冷”,即便是大夏天的,我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接蹿到头顶。她讲,你屋里人肯定不会提起小姐,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得脸提起小姐!他们根本就不配提起小姐!
说着说着,我看见她的脸上竟然有两行黑色的液体从圆鼓鼓的眼睛里流出来,那是画眼眶用的墨汁。
墨汁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流,在光线不足的房间里,显得是那么的诡异恐怖。
我尽力不去看她的脸,而是在思索她说的话。
没脸?不配?为什么纸人婆婆会这么说?难道是我家里人对奶奶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另外,为什么她叫我奶奶为小姐?那她是我奶奶什么人?
我想到木箱底下压着的那张照片,奶奶穿的是旗袍,看上去知书达理,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所以,这位纸人婆婆曾经是我奶奶的丫鬟?
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是还没等我问出口,纸人奶奶突然抬起头看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照在她脸上,红白黑三种颜色异常刺眼。
长源爷爷起身就要出去,却被纸人婆婆叫住。她沙哑的声音讲,他是来找小娃娃滴,算了,让小娃娃随他去吧。
我以为是我二伯来了,所以虽然还有一大堆问题没问,但是我还是觉得先离开这个地方比较靠谱,坐在一个纸人面前听她讲话,我估计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可是,等我走出堂屋我才发现我错了,来找我的人不是我二伯。因为我二伯此时和陈先生正站在院子中央,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而来找我的人,他一身黑袍,头上罩着斗篷,关键是,他的背,是驼着的。
我以为我刚脱离虎口,没想到又进了狼群,驼背人身边的那群黑猫连陈先生都害怕,更何况是我?
“小娃娃,放心跟他去,他要是敢打你,老婆子给你出气。”身后传来纸人婆婆的声音。
我听到那驼背人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院子。二伯和陈先生都在“睡觉”,我别无选择,只好跟上。
驼背人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会主动开口,只是在默默的记住路线,以便逃跑。
这条路我走过,被驼背人勾魂的时候走过一次,和我爸掰苞谷的时候走过一次。期间路过我屋苞谷地,地里没剩下多少还没掰的苞谷了,估计只要明天一个上午,我爸和我妈就能掰完了。可是那个时候,他们还能看的着他们的儿子吗?
我看了一眼身后,考虑着是不是逃走,可是我却看到身后跟了几百只黑猫,于是放弃了这种以卵击石的想法。
驼背人一直在前面带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走起路来很费劲。不过我现在没心思去理会这个了。
过了苞谷地后,沿着一条小径上山。这是上次他就要带我去而没去成的地方。我跟着他从开始有路,走到最后无路,就在草丛里穿行。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后,他停下来,指着草丛里的一个小土包对我冷喝一声,跪下!
我知道,这个小土包是一座坟,因为这种土包在农村太常见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作为大学生的傲骨,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在他的喝声下,我没有跪,而是反问他,凭什么要我跪?
我看见他身上的那件斗篷在轻微颤抖,我知道他这是在生气。他的声音很嘶哑,但是他还是提高了音调冲我吼道,因为是你爷爷杀了她。
我很震惊,但是我并不相信我那个慈祥的爷爷会杀人,再说了,就算是我爷爷杀的,那和我也没关系,有本事你去找我爷爷啊!
我表达了我的立场,他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他一巴掌拍在我脸上,但是一点都不疼,我反而听到他手掌类似骨折的声音。可他没有丝毫在意,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那小土包讲,你必须跪下,因为,她是你奶奶!
一阵寒风莫名吹起,吹落驼背人头上的那件黑色斗篷,在暗淡的月光下,我看见他的脸,他,也是一个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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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走路的姿势那么别扭,原来是膝盖弯不了。难怪他刚刚扇我的那一巴掌一点都不痛,反而还传来类似骨折的声音。我想,那声音应该就是支撑他手掌篾条断了的声音,清脆干净,很像骨折的声音。
而且我还知道他为什么会驼背,原来是支撑他后脊梁骨的那根最粗的篾条,不知道什么原因,向前断了一半,所以他才会驼着背。
不仅如此,他露出来的面庞,比纸人婆婆更加恐怖!
因为纸人婆婆再怎么恐怖,至少她还是一个成年人的脸,但是他的脸,却是一个小孩儿的!他似乎是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你,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特别是还有一边的脸颊,居然破了一个洞,从这个洞里,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支撑着纸人脑袋的竹篾条!
而破掉的这个洞被驼背人自己用其它的纸张补过,可是现在只剩下一侧还黏在脸上,另一侧在风中,不断地来回摆动,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脸皮被撕脱了一样!可他自己的表情,还是那副瞪大着眼睛天真无邪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疼一样。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已经彻底的崩塌,先是纸人婆婆,现在又是驼背纸人,而且他们不仅会说话,居然还能走路!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回到学校以后,就可以给同学们吹牛逼,说老子见过纸人说话,还见过纸人走路,你们见过吗?我想,我肯定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去。
可是我他妈现在就觉得我已经快是一个精神病了!你们一波接一波的来黑老子,你们他妈的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自从老子回到这个村子以后,就没有过上一天正常的日子!原本那个和谐安详的村子到底去哪里了?
我在心底嘶吼着,我对现实抱怨着,我实在是难以接受和一个纸人面对面的站着,而且,还要被他威胁着下跪。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他说这坟里的人是我爷爷杀的?他是不是又说了这坟里的人是我奶奶?
那也就是说,我的爷爷,亲手杀了我奶奶!?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爷爷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对咱么这些子孙从来没有过重话,对邻里乡亲的也是和和气气,从来不会和人急眼,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可能去杀人,更何况还是他自己的妻子!
这肯定是他在撒谎!他想要骗我下跪,然后好夺取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我下跪,不过我估计这肯定又是他们圈子里的一种法术。就像上次他让我穿鞋,我上当穿了,结果还要麻烦陈先生帮我脱鞋。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上当!
于是我瞪了他一眼,然后马上把视线给挪开,因为我还是不敢直视他,我宁愿去看那群黑猫。然后我对他说,你想骗我下跪,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这么个蹩脚的借口,哪个会相信?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就那样直勾勾的瞪着我。
我尽量不去看这个会说话的纸人,把视线斜向下看地面上的草地。可是那驼背纸人竟然慢慢倾斜着他的身体,然后用他的脸贴着我的脸,把他的眼睛对准我的眼睛,和我再一次面对面,而我的脸,和他的脸,只差一个我的鼻尖高度。
他的眼睛就那样死死的瞪着我,只要我一转头,他就会像是播放慢动作一样,从一侧进入我的视线,然后和我的脸死死贴在一起。
我躲闪了几次眼神之后,索性干脆把眼睛闭上。可是闭上之后,只要我一想到在距离我面前不足一个鼻尖高度的地方就有一张纸人的脸贴着我,我就有一种呼吸暂停全身起一身鸡皮疙瘩的错觉。
四周一片漆黑,四周也一片寂静,我只能听到微微的风声在吹动小草的细弱声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路的声音,那么,他的那张脸肯定还放在我的眼前,只要我一睁开眼,肯定就能看到他那破了一个洞的脸。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感觉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不,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看我,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折磨我?吓唬我?那么我要说的是,他做到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大吼道,你到底要搞么子?
他终于讲话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嘶哑,原因之前讲过,那是因为他们纸人根本就没有嘴巴。他讲,我没得必要骗你,我今天也不想搞么子,你给她下跪,磕三个头,你就可以回去咯,以后的事,以后再计较。不然的话,你就莫想回去咯。
我半信半疑的问他,真的?
他不能点头,因为脖子那里没有关节,想要点头就只有整个身子一起弯下去。我看到他弯了几下,应该是点头的意思。
但是我还是不敢下跪拜坟,因为上次中了一次招,我对他没有半分的信任。但是如果不下跪拜坟的话,我想他还会用其他的手段来折磨我,甚至还可能就到这里把我杀了,否则他不会讲那句莫想回去的话。这里草又深又密,还没有路通到这里,如果他真的杀了我,怕是我尸体臭了长蛆了,都不会被人发现。
现在怎么办?陈先生和我二伯他们都还在纸人婆婆屋里,也不晓得他们脱困了没。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对了,拖延时间!
人一旦有了希望,胆子就会稍稍大起来,我问驼背纸人,为么子你和那婆婆都是纸人?
没想到驼背纸人冷哼一声,四周的空气都似乎被这一声喊冷了。他讲,这都要拜你五爷爷所赐!要不是他,我会弄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趁热打铁的问,我爷爷对你做了么子?
我本以为他会打开话匣子,然后和我畅聊人生,最后发现我的三观无比正确,狠狠的夸了一番我之后,就把我送下山。
可是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的。他似乎知道了我在拖延时间,不再和我讲话,而是招呼那些黑猫慢慢围拢上来。
我急了,赶紧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我问,如果这坟里埋的是我奶奶,那你又是什么人?我跪不跪我奶奶,关你么子事?
我这话一出,他控制的那些黑猫果然不再上前,他讲,因为这坟里躺着的,是我妹妹!我是你舅公!
舅公?!我奶奶家还有亲人?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想想也对,我连奶奶的事情都不知道,更别说奶奶家人的事了。
可越是如此,我才越不能相信,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不是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如果我这都相信了,那我读了十几年的书就白读了。很快,我就找到了他话里的破绽,我说,你不是我舅公。你之前给我穿过阴鞋,还招来那么多猫想害我,没有哪个舅公是你这样的。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但是没有反驳,而是站在我旁边,面对着村子方向,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所以也试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然后我惊奇的发现,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对面整个村子的面貌,还能看到我爷爷的坟地。
他突然出声问我,你晓得九狮拜象的关键是么子不?
我摇头,可是他根本就没看我,而是继续讲,很多人都只晓得九狮拜象,却不晓得这句话的原话是九狮拜象回头望,关键不在于“拜”,而在于这个“望”。
我问,望?望么子?
他讲,你记到就行了,以后用得到。回去吧,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村子咯。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还有,离孩匠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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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车室广播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我承认,我已经被我爷爷弄得有些神经衰弱了。如果他老人家好好的在老屋里待着,那么万事大吉,可是要是他真的又跑出来给我寄了东西,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广播播放的是登车通知,恰好是我的那辆火车。不管我爷爷是不是又爬出来了,我都要上车去重庆找到张哈子。所以我收好手机,检票上车。
因为不是旺季,加上也不是逢年过节,所以在秀山站上车的人很少,检票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有的甚至看都不看就直接让进去了。上车以后发现,我所在的这节车厢,是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就只有刚刚上车的这些人,空荡的很,甚至有的三排座位还能躺着睡大觉。
而我的座位是在这节车厢尾部靠过道的118号,也就是火车屁股上。这节车厢的车门设置在车厢头部,所以上车后不得不从车厢头部通过过道走到尾部去。无聊的我数了一下车厢里面的人数,加上我一共才九个人,而且都是各自占了一个三人座的位置,想必是准备把硬座当成卧铺睡了。
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放好行李,其实也就是一个双肩背包,然后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未接来电的第一个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看到这个日期,我心里踏实多了,因为这个日期是我刚回到家的那天。根据我们家这边快递的尿性,一般要四五天才能到,所以往前推算,那个时候我爷爷还没死。
可是我爷爷会给我寄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呢?难道就是他从来不曾离手的蒲扇?原本我还想要给快递小哥发个信息问一下快递的形状,但是已经晚上九点了,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明天我就能到了,自己去看岂不更好?
放下心里这块大石的时候,火车已经出发一段距离了,我起身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再次数了一下人数,加上我自己还是九个。
回到我自己座位上坐下后,没多久就困了,于是学着他们的样子横在三人座上睡着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手机,刚好是晚上十二点了,车厢里的灯已经被调成了很微弱的光,我睡眼朦胧的坐起来,感觉有些尿急,想要去上个厕所。厕所在1号那边,我眯着眼睛看过去,这个时候火车刚好钻进隧道,车厢里的灯光竟然熄灭了好几盏,只有车厢中央还有一盏灯亮着,借着这微弱的灯光,我发现厕所门口居然站了一个小女孩。
人就是这么倒霉,不想上厕所的时候,厕所里总是没人,可是等你想上厕所的时候,你前面总是有人排队。
我只好坐在过道的位置上的等着,半分钟后,火车钻出隧道,车厢里的灯全亮了,我看了厕所一眼,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
我之前一直注意着厕所那边的动静,可是那小女孩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没发觉?
不管那么多了,先解决三急问题再说。可是等我刚站起来,火车又钻进了一条隧道,车厢里的灯再次全部熄灭,仅剩下车中央的那一盏灯。而我再看向厕所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居然又站在厕所门口!
我心想这谁家的小女孩啊,怎么老是在厕所门口玩呢?于是我准备起身去厕所那边看看,如果她不是要上厕所,我就进去了。
可是我刚起身,我就立刻又重新坐下了。因为火车钻出了隧道,车灯全亮之后,我发现厕所的那个小女孩竟然不见了!而这一次,我是一直盯着厕所那边的,我完全没有看到那个小女孩走进厕所或者离开。
她,就这样瞬间消失了!?直到这一刻,我也才突然想起来,刚刚上车包括我在内的九个人里,没有这个小女孩的存在!
我慌忙坐下后,侧着脑袋看了一眼厕所的方向,灯还亮着,小女孩不在。而就在这个时候,火车再次钻进隧道,车灯熄灭,我看的很清楚,那个小女孩再次出现!而这一次,她不是站在厕所门口,而是站在第一排座位旁的过道里!并且她是背对着我的,我能看到她头上的那个马尾辫。
说真的,这一刻,我差点被吓尿了!
我赶紧把头缩回来,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以为这是我的幻觉什么的,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再也不相信幻觉那一套了。车灯再次亮起,我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小女孩果然不见了。我坐直了身子,假装闭上眼睛,暗地里却眯着一条缝,然后侧着头,假装睡觉,其实眼珠子一直看着厕所那边。
我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车灯再次熄灭,如果她还出现,那么就绝对不是我的幻觉!
火车再次钻进隧道,车灯又只剩下中央那一盏,那个小女孩再一次出现,而她这一次的位置,又向前移动了一个座位!那一刻,我感觉我都已经不能呼吸了!
如果真的是灯亮一次熄灭一次,她就往前走一个座位,那么,这一路过去,还有那么多隧道,她迟早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而且很明显,她是冲着我来的,否则她不可能一直朝着我这边走来。我之前我之前数人的时候留意过,另外的八人都在最前面的座位躺着,可是小女孩已经完全经过了他们,那她的目标很明显了,就是我!
虽然她的背对着我,可是我还是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就好像当初在陈泥匠院子里的那种感觉一样!
怎么办?
我脑海里疯狂的转动着,心想,如果是陈先生在,他这时会怎么办。然后我发现,我什么也干不了!
车灯再次熄灭,她又往前走了一排座位。而且此时此刻,我竟然听到了小女孩轻声哭泣的声音。这哭声嘤嘤诺诺,但是在这昏暗的车厢里,却是显得那么的凄凉和恐怖!
车灯一闪一灭,她已经出现在了车灯中央的位置,我眯着眼睛看的很清楚,她,没有影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好像听到她在似笑非笑的说话:大哥哥,我知道你没睡着,我知道你在看我……
嗡!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她竟然知道我是在装睡!她竟然知道我一直在看着她!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动,我害怕我一动,她会往前走的更厉害!
车灯又熄灭了,她已经出现在下半截车厢了,她那幽幽的声音传来:大哥哥,你为什么要装睡啊?你是在躲着我吗?
我全身的寒毛都已经竖起,我在竭力的控制着我的呼吸,生怕露出半点破绽。我已经计划好了,等她再往前走五个位置后,灯一亮,我就往前冲到那群人中间去。
五。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大哥哥,你能帮我个忙吗?”陈先生说过,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千万不能答应他的话,否则就要被勾走魂魄。所以我紧闭着嘴,牙齿咬着牙齿,控制着心里的恐惧。
四。
“大哥哥,帮我个忙好不好?”
三。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二。
“大哥哥,我就要到你面前了呢。”
一,跑!
“大哥哥,帮我找个东西好不好?”
车灯亮,小女孩消失,我起身就往前冲,可是刚跑到车厢中央的时候,火车竟然再次钻进隧道,车灯全部熄灭,只剩下我头顶的这盏灯还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我低头,小女孩竟然站在我面前,她背对着我,我能清楚的看见她后脑勺上的那条马尾辫。她说,大哥哥,帮我找到我的脸好不好?
说着,她转过头来,我看见,她的另一边脑袋,竟然还是一条马尾辫!
她没有脸,她的头前后,都绑着一条马尾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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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神情有些激动,指着那一座座山岭讲,你看到没,这一座座山狮子,全部低着脑壳朝着同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就是你爷爷的坟地。你晓得这喊过么子(叫什么)地方不?
我摇头,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陈先生越来越激动,他讲,前面是九头狮子低头朝拜,这座山又是象鼻岭,也就是一头大象,这就是九狮拜象地!九狮拜象啊!你晓得不?
这还是我自见到陈先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激动。但是什么是九狮拜象,我还是不懂。所以我问陈先生,九狮拜象,很好吗?
陈先生笑着讲,你个小娃娃,你居然问九狮拜象好不好?我这么跟你讲吧,九狮拜象,大富大贵啊,至于如何个大富大贵,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贵不可言!
我看见陈先生笑了,我也跟着笑了,我问,有没有这么厉害啊?
陈先生嘿了一声,讲,你晓得以前有个叫花子(乞丐的意思),后来当了和尚,再后来当了皇帝的人不?
我随口就回答陈先生,这不是朱重八朱元璋么?
陈先生讲,对,就是他。你晓得他爹老子埋滴地方是块么子地不?
我联系了一下之前的对话,然后惊讶的问道,难道也是九狮拜象地?
陈先生摇头,然后伸出手指头,用大拇指捏着食指的末端,讲,九狮拜象就比那地方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儿。
我听完陈先生的话,很是震惊,以至于我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先生看到我吃惊的样子,又讲,不过可惜咯,一座坟里面埋了两个人,哪个也讨不到好处。
陈先生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就没必要再往上爬了,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爷爷坟地的不远处升起一道黑烟,黑烟的到底部还有三个人在来来回回的忙活着什么。我猜,那应该是我爸他们在烧那些死去的动物尸体。
下山之后,天色还早,我带着陈先生在村子里继续转悠,趁着这段时间,我问了很多之前一直想问的。有的陈先生知道,有的陈先生他也不知道。
村子本来就不大,等我们从村尾调头回去的时候,恰好碰到我爸他们也回来了。一行人回了家,聚在一起吃了午饭。
饭才吃到一半的时候,院子外就有人匆匆敲门。大伯起身去开门,来的是村支书王青松。他开口就问,陈先生哈到没?
大伯说,在这里,进来讲,啷个回事?
王青松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我看见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但是他没来得及去擦汗,就径直走到陈先生面前,讲,陈先生,你快跟我走,出事咯。
我大伯说,陈先生饭都还没吃完,有么子事你慢慢讲,等陈先生吃完饭。
可是王青松根本没有时间等陈先生吃完饭,而是直接拉着陈先生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讲,陈泥匠那边出事咯。
听到王青松这么说,我差点没拿稳筷子。连忙起身跟了出去。我妈叫我把饭吃完,我说回来了再吃。大伯和二伯也跟了来。
我追上陈先生他们的时候,刚好听到王青松说,王二狗好像被鬼上身了。
我一听心里一惊,难道还真的有鬼上身这种事?不过一想到我之前的遭遇,基本上也就信了。
陈先生问,啷个回事?
王青松讲,今天早上去哈没得么子事,道场先生做了一场事之后,就先回去了。等到道场先生回来的时候,王二狗那个家伙就不准他进院子,还讲哪个要是敢进去,他就砍死哪个。
我插口讲,会不会是王二狗发酒疯了?
王二狗是村里的酒鬼,这是哪个都晓得的事情,所以我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王青松看了我一眼,讲,肯定不是发酒疯。因为他的声音,是陈泥匠的声音!
我看到王青松紧绷的脸上在冒汗,不晓得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害怕。
王二狗不会口技,也不会学别人讲话,这也是大家都晓得的事。那么他能够发出陈泥匠的声音,原因就很明显了。
我家隔村头本来就不远,加上一行人又是小跑,所以没好久就到了陈泥匠的院子外头。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乡亲们,他们在小声议论着,同时对陈泥匠的院子指指点点。看到陈先生来了,他们都纷纷自觉的让开一条路,嘴里还念叨着,这哈好了,陈先生来了,应该就没得事咯。
但是也有人对我和大伯二伯指指点点,讲他们家啷个也来咯?还嫌害滴人不够多么?
我晓得,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弄出来个万鼠拜坟,他们现在对我们家已经是能有好远就避好远了。这还是他们不晓得五体投地这件事,要是晓得了,我估计会有人找上门来和我们家拼命。
还没推门,我就听到院子里头传来一阵歌声,唱的是花鼓戏。而那个声音,的的确确就是陈泥匠的声音!
院子门从里面栓上了,推不开。我看到陈先生踮起脚,伸手就扒到围墙上往里看。我也学着他的方法,扒到墙上往里头看去。
只见王二狗站在棺材边上,右手拿了一把砌墙用的砖刀,一边唱花鼓,一边拿砖刀在棺材上这里敲敲,那里撮撮,看那样子,就好像是在,修整棺材?
陈泥匠上了王二狗的身,在修整自己的棺材?这该是怎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陈先生移动着脑壳看了几眼,然后跳下去,又换了个地方扒在墙上往里看。但是他又是移动脑壳看了几眼,然后就又跳下去重新找地方。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寻找院子里的么子东西。
终于,等到他第三次扒上墙的时候,他终于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应该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陈先生跳下来,王青松马上跑过来问,陈先生,是啷个回事?
陈先生讲,陈泥匠棺材下面的那盏油灯灭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就响起一阵骚动。
在我们这边的习俗,人死了之后,需要马上在死者的脚边放一盏油灯,就算是入了棺材,也需要在死者脚边相对应的棺材下面放这盏灯。在做道场期间,是需要有专人看护的,随时添加灯油,一定不能让灯灭了。
陈先生问,哪个负责照看油灯滴?
王青松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讲,这件事都怪我,我安排哪个不好,偏偏安排王二狗那个狗日滴酒鬼。今天早上灯都哈亮到起滴,我也就没多想。肯定是王二狗那个狗日滴忘记加灯油咯。陈先生,现在啷个办?
陈先生想了想,对王青松讲,找人点灯!
王青松问,找哪个去?
他说着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可是乡亲们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马上后退好几步,生怕被王青松选去点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要是被王二狗发现了,还不要被他砍死?再讲咯,陈泥匠死的那么莫名其妙,现在都还不晓得死因,没有人愿意去沾这个晦气!
二伯也看到了这一点,就问陈先生,是不是可以几个人冲进去把王二狗放倒,然后再去点灯?
二伯不愧是当警察的,脑子转的就是快。
但是陈先生一口就否决了,他讲,点这盏油灯,不能被陈泥匠发现,不然就没得效果了。再讲咯,强制放倒王二狗,先死的就是他。
陈先生又扫视了一遍全场,再问一遍,有哪个愿意去?
原本还有些议论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陈泥匠是给洛家修老屋死的,啷个不喊他们屋的人去点灯?”人群中突然有声音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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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陈先生一眼,小声问他,陈先生,你之前不是说孩尖朝屋,引鬼进屋么?也就是讲,到那屋里头,还有一个不干净的东西吧?那我们这样闯进去,很危险啊。所以,我们为么子不用“公鸡叫魂”的方法,把狗蛋的魂儿喊回来呢?
陈先生又使出他那种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才慢悠悠的对我讲,小娃娃,做人不能那么死板。你当时滴情况和他滴情况完全不一样。你现在多大,他才几岁?他要是自己知道回来,那还好办,问题就怕他自己不想回来。二一个,最麻烦滴是,就算他自己想回来,那个家伙也可能不想他回来。
走到院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英姐,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锅底刮锅灰。她的动作很慌张,我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是无比痛苦的。我又想到我晕倒在爷爷坟旁,我爸又失踪的那天,我妈坐在床头守着我醒来的那次,我想,她当时的心里,应该比现在的英姐更苦吧。推己及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想虽然是这么想,但是真的走到了王二狗院子门口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那双阴鞋虽然是“舅公”给王二狗的,但是阴鞋招来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谁都不知道。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着恐惧,这一点,我一直是举双手赞同的。
在门口的时候,陈先生停了下来,他讲,如果我没猜错滴话,里面滴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那个刘寡妇。
我点点头,刘寡妇是因为王二狗才上吊自杀的,现在跑回来找王二狗复仇,算是理所当然。可是,刘寡妇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呢?
在进门之前,我和陈先生都以为里面的这个家伙是刘寡妇,可是进去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和以前一样,在进去之前,陈先生会习惯性的趴到墙上往里面看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出师之前要做到知己知彼。但是从他熟练的动作来看,我觉得他翻墙头的功夫很可能还有其他用途,比如,打不过时逃命用之类的。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能够做到如此熟练?
我也试着爬上去,可是还没成功,陈先生就已经下来了,让我和他直接进去。
刚推开门,院子里面的屋子居然亮起了一盏灯。灯光很微弱,是农村里常见的煤油灯。王二狗家以前是用不起电灯的,再说了,村子里虽然通了电,但是几乎没有哪家用过,还是喜欢以前的煤油灯。
灯光从窗子里透过来,有些昏黄,我看了陈先生一眼,发现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我问,陈先生,怎么了?
陈先生从腰带上抽出他的那根烟枪,我以为他烟瘾犯了,还想着劝他先忍忍,现在不是抽烟的时候,没想到他却把烟枪一把塞到我的怀里,讲,老子听师傅讲过鬼吹灯,哈从来没听到过鬼点灯。这根烟杆是铜做滴,是我师爷爷传下来滴,你拿到手里,一会要是有么子不对头,你先跑。
铜烟杆。我记得以前好像听爷爷随口提过那么一句,鬼怕铜,怕得融。意思是讲,鬼是很怕铜这种东西的,只要见到铜了,自己就会融化。
当然了,可信度我已经无法考证了,以前也觉得可能就是爷爷胡口乱诌的,毕竟他经常会说一些这种类似的让人听不懂的话。不过现在陈先生特地提了这么一句,可见或许爷爷当年说的是对的。
我们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把院门打开,然后用砖头放在门板前面,就算是有风,也不至于把门吹的关起来。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是搞不定,可以马上跑出去,叫做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问陈先生,鬼点灯怎么了?很厉害么?
陈先生自己从脚下把右鞋脱下来拿到手里,点点头对我讲,鬼吹灯鬼吹灯,鬼之所以吹灯,是因为黑灯瞎火滴,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但是点一盏灯,照一条路,灯一旦亮起,脚下滴路就出现,他们就必须上路。这个家伙居然敢自己点灯,你讲厉不厉害?
陈先生的话刚说完,我就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窗户一侧,他慢慢的走向另一边----不对,不能说是走,因为走路的话会有一上一下的起伏,而他,却就是那样平直的毫无起伏的往前慢慢的----飘!
那黑影飘到窗户中央的时候停下,然后应该是转了个身,面对着我们,并且开始往窗户这边“飘”来,影子开始变小,最后站在窗户外面一动不动。
我以为他没再动了,但是不是,他还在往前走!他竟然是想要透过窗户走出来!
窗户上有一层白色的窗纸,而在这张窗纸上,渐渐的浮现出一张人脸!首先是鼻子,然后是额头、下巴、脸颊----竟然是立体的人脸!就好像是一个人在敷面膜,而他的面膜,就是这层窗户纸!
这张脸我有些熟悉,但是我却不知道我在哪里见过,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刘寡妇!因为这张脸,是个男人的脸!我和陈先生进门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陈先生动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照着那张立体的人脸掷了出去。只听得噗的一声,铜钱穿过了窗户纸,也穿过了那张立体人脸的眉心,可是那道人脸却没有消失,而是从他的眉心位置,流出鲜红色的血来,将白色的窗纸,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那血好像不会止住一样,沿着窗纸流到了窗户下缘,然后又从窗户下缘往下流过墙壁,流到了地面上。我看的很清楚,那绝对是血!血液和院子地面上的泥土混在一起,变得肮脏不堪,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它往前流。
陈先生再次从怀里掏出了铜钱,这一次不是一枚,而是三枚!
可是,还没有等他掷出去,我就看见那个黑影好像伸出一条胳膊,在窗户下面一抓,就提起来一个小孩子。而他抓的地方,不是小孩子的衣领,而是小孩子的头盖骨!
那小孩子就好像是悬挂在空中一样,四肢全部无力的垂着。突然,黑影把小孩子往窗户上一按,他的脸立刻就在窗户上显露出来,是一个和狗蛋一模一样的孩子的脸,眉心却是紧皱的。我想,这应该就是狗蛋的魂,他此刻应该很痛苦。
然后我看见黑影按着狗蛋的头沿着窗纸开始往自己身边移动,在屋里灯火的照耀下,两张脸开始慢慢的重叠,然后融合成了一张新的人脸。
陈先生不敢再扔铜钱了,否则也会伤到狗蛋的魂儿。
我问陈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陈先生讲,进去,把狗蛋滴魂儿打出来。
陈先生的话刚说完,屋里的灯一下熄了,窗户上的那张脸也消失不见了。
陈先生突然对我大叫了一声,快和我背靠背站到。
我不知道原因,但是还是第一时间跑到陈先生的后面,背靠背和他站在一起。我想,这可能是防止那家伙从背后偷袭我们。
大夏天的,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还是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在贴上陈先生后背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冰凉。就好像是汗水沾在衣服上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是既然陈先生要求的,我就必须照办。
然后我感觉到陈先生在往前走,我也就跟着往前走,生怕贴着他的后背会分开。因为我们是背靠背,所以在往屋子那边走的时候,就必须是螃蟹步横着走。没想到的是,我和陈先生居然出奇的有默契,一步都没走错。
快到屋子的时候,陈先生为了照顾我,转了个身,这样他就能先进屋,而我也能面对着院门的方向,可以更快的逃跑。
当我转身过来的时候,我无意间看了一眼院门的方向,仅仅一眼,我就全身汗毛竖起,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因为,我看见,陈先生居然还站在原地!
那,我后背靠着的这个,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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