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气味,乘着风而来。
浓烟,热浪,齐来欢聚。
郭珍莉已然处于大脑间歇性卡壳的状态,看来,浓郁的天燃气能让大脑窒息这事儿,一点儿不假。
如果这一切都是场梦魇,那该多好......
可惜呀,那股难闻的气味,不断敲击她的中枢神经。
她立起棉大衣的领子,把拉链拉尽,作为抵挡天燃气直窜口鼻的屏障。
‘轰隆~~~’
又一声巨响炸起。
楼宇再一次哆嗦颤抖,频率比上几次更密集。
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郭珍莉,又一次被颠倒在地。
扫了眼前方,她索性趴在地上,匍匐式爬回家。
那场面,像极了过五斩六将的沙场勇士。
当实实在在地扒拉进门坎的那一刻,郭珍莉失了魂。
好端端的房子,半小时不到,此刻成了一片极限运动的场地。
门廊呈45度角倾斜,跟滑板专场的U型地一样。
客厅嘛,坑洼成群,要是手里有个锤,分分钟可以来场打地鼠。
天花的吊顶也变了样,如垂柳般几近与地鼠坑贴贴。
而各个小空间的房门,就更不争气了,东躺西歪的,俨然喝醉躺街的人。
豆腐渣工程......
看到这般的惨状,她有点吃不准了,那不动产证儿,还拿吗?
这房子,就算重新装修,可能也不能再住了......
但是,存折、现金,还有金条,必须拿上。
嗯!!!
对头。
有了目标,她的眼里,释放出强烈的冲劲之光。
楼板的颤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
争分夺秒,是保命的原则。
为免被颠趴,郭珍莉只好使出赖床的绝招:鳝鱼颠。
不颠不成佛啊!
手一滑呀,腰一扭,腿一蹬呀,向前游。
她的绝招,是有口决的。
顺着这决子,她成功‘游’入父母的房间,找到那个裹着小金库的衣柜。
衣柜里,能放下小金库的,只有一个抽屉。
是的,郭珍莉父母所有的家当,都被放在这个小小的抽屉内。
老一辈人,打拼不易啊!
抽屉虽小,却有自己的准则。
要开,先解锁。
事实上,这锁,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以郭珍莉这么粗糙的手脚,也能轻松暴力开锁,能防谁?
幸好,抽屉里的家当,也不多,就几千元现金,两条小金条,还有两本薄薄的存折。
咦......
不动产证儿呢?
郭珍莉把抽屉内的东西全部掏出,连屉底都翻了,也没找着那个大红本。
但,她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一张发票,背后还夹了张纸。
纸上写着‘9月10日已递交购房合同,预计十五个工作日可以取得不动产证。回执以及其他资料,均在床头柜里。’
郭珍莉盯着纸上的内容,寻思了好几秒,然后扭头去望那个‘传闻’中的床头柜。
那柜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柜子,而是一个‘怀旧款’的双层茶几,上面还铺着白色的镂空花纹布。
掀开花布,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文件袋。
抽出里面的资料一看,她才明白,原来父母背着她,把这个房子给卖了,然后,以她的名字,买了一套新的房子。
那一刻,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涌而落。
家不完整了,要房子有什么用?
多愁善感,救不了命。
郭珍莉带着满脸的泪水,开始忙活收拾随身物品,视线时不时还要投向窗外,盯着对楼的火患发展。
不收拾不知道,她才发现自己是个求生小白。
啥该拿,啥不该拿,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怎么办?
手机肯定要拿,电脑呢?
衣服要拿,拿几件呢?拿什么季节的呢?
食物要拿,水也要拿,拿多少才够?
药品要拿,拿哪些?
这一切,她都没底。
最终,除了那堆家当外,她的包里只塞了充电器,家里的急救箱,以及两件衣物。
出门前,她向彤彤发去短信:‘小区发生连环爆炸,我已在撤离的路上。’
正好,新一轮的爆炸没有发生,楼宇的颤抖力度有所下降。
借着这个节骨眼,郭珍莉手脚并用,奔向了逃生楼道。
楼道的工程质量还算不错,没有太大的破损,大部分的楼梯都可行。
没费多大功夫,她便抵达了大堂。
没想到哇!
大堂又是另一番景象。
地面上,全是一堆堆的衣物,静静地,摊在那儿。
郭珍莉心里连续咯噔了好几下。
那些衣物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心情,不仅是咯噔,还是难受,酸苦酸苦的。
眼下,不是善感的时候。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在下一次爆炸之前。
踩着别人的衣物跑出去,我做不到......
咬住下唇,她跃出跳皮筋的步伐,左插一脚,右点一腿。
她挺紧张的,每一脚都下得异常稳重,生怕踩到空地外的其他东西。
慢慢地,她张开了双臂,貌似为了平衡,但,脸上的神色,更像一只轻盈飞翔的小鸟。
是的,都是她以为。
120的重量,小鸟不背这个锅。
大堂的玻璃门,近在咫尺。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坨衣物,卡在前方。
郭珍莉依旧深呼吸,然后撩起一腿,用力拧动同向的胯部,随着另一腿的脚尖撑压,身体自然向前‘飞跃’。
哎,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
这,扰乱了她的专注力。
阿西巴......
兢兢业业地跳了那么久,临了才出纰漏......
她盯着前脚,以及脚下的衣物,郁闷不打一处来。
这位仁兄,有怪莫怪,我是不得已的......
她无奈地合拾双手,嘴里念念有词。
迷信,不可能。
她是热爱科学的好孩子,打小就是。
彤彤的短信,言简意赅,就让郭珍莉注意安全。
虽说没有什么含金量,可饱含的都是亲情。
无价了。
推门而出,对楼的熊熊烈火,以及乌黑浓烟,瞬间映入郭珍莉的眼脸。
天燃气的气味,浓稠得很,随时都能夺人性命。
郭珍莉紧了紧嘴鼻之上的衣领,向左右两边扫了眼。
风,从右往左而来。
这,意味着向右走相对安全,至少有机会嗅到新鲜的空气。
那就往右走吧!
迎着风,她迈腿而奔。
可能是刚才跳得太卖力,大腿肌肉本能地微颤起来。
她不得不跑几步,走几步,速度直线下降。
突然,又一声巨响直冲天际。
分贝大就算了,火焰烈也就算了,最渗人的是,爆炸点还高空坠物!
只见数不尽的玻璃渣滓和杂物碎屑,在火舌与黑烟的绞卷下,从高空喷涌而出,接着,又随气浪俯冲而下,掉落地面。
郭珍莉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惊得头也不敢回,只晓得往前跑。
路遇一个保安亭,本想躲在里面喘口气,哪猜得着,几块电脑大小的铁片块,从天而坠,以小鸟的俯冲姿势,直接把亭盖给削了。
“啊!!!!!!!!”
她抱头狂奔,跟个傻子似的,幸好没有第二个人看到。
同时,她的身后传来了连环式的爆破声和炸裂响,一片浑沌的碎屑烟尘四下弥漫,用凄美的流星‘暴’雨来形容,绝配。
在风向的保护下,郭珍莉相对安全地跑出了小区。
小伤小痛,在所难免。
那都不是事儿。
小区之外,却风平浪静。
与小区内,简直是天差地别。
怎么会这样?
望着小区内妖风火魔乱拼的场景,郭珍莉又懵了。
不带这样玩的吧?
还能,还能场景分隔?
懵归懵,手机的震动,她还是知道的。
这回,彤彤的短信是这样说的:‘姐,听闻像我这样与亲人失联的人数过千,政府已高度关注,上午就派了战机前往你那边巡查,但战机仪器似乎受到干扰,无法靠近和降落,现在正在商议其他的办法,你要注意安全!!!’
看来,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郭珍莉的心里,泛起一种不详。
夕阳西下,小区外的街道,被渲染成金黄色调。
秋意,也在凉风和落叶的衬托下,倍添情怀。
走在无人的路上,郭珍莉下意识地搂住自己的双臂,奈何,棉大衣太厚,搂了几次,手都打滑。
看了看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还铺满灰的棉大衣,她想起了北面不远的超市。
或许超市能够刺激想象力,尤其是对食物的幻想,她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了。
走了十多米,她便看见大门大开的超市,内里灯火通明,与往常一样。
刚想迈腿冲进去,一阵无形的压迫感,从眼角的余光袭来。
郭珍莉不敢扭头去看,生怕来个心脏突击。
可余光所及,那是个庞然大物的存在,白白的,有点儿黑,体型相当不规则。
电影里,很多怪物都长这样。
哦,黑的比较多。
恐龙吗?
还是异形?
咝......
这么大......
想到这,她觉得有必要马上躺在地上,装成个死人。
这样最安全。
恐惧,最喜欢怂包。
眼下,郭珍莉就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怂包。
过于害怕,她的四肢都在痉挛,胃也酸痛,心脏更是处于即将退休的边沿。
她长这么大,真没遇过这样的事儿。
谁生来又是勇士呢?
Nobody。
忽地,她想到一句话。
早死晚死都得死,饿死最不值。
是啊,坚决不做饿死鬼!
我都没吃饱,凭啥给你当食物?
呸!
带着这样的勇气,她尝试转动脑袋,一绝高下。
人活一辈子,在有生之年见证一、两个奇迹,那是异常幸运的。
但,有生之年,接连目睹两个奇观,还是悲壮那种,那,或是终生不能磨灭的记忆。
目之所及,两架飞机一前一后,相互‘依偎’在街道正中间,身下还配了不少轿车‘软垫’。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俩架飞机,已然是残骸。
远端的那架,基本毁成片状,碎渣零乱地散落地上。
近端的那架,机头与机身分离,机身,尤其是尾部留存相对完整,以斜插式姿态架在轿车堆上。
人,是不可能有活的了。
能留全尸,已是老天眷顾。
忽地,一段微弱而杂乱的响声,随风而来。
咦???
这是......
郭珍莉侧耳倾听。
难道...飞机上还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