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顿住,微侧过脸去,轻微地颤抖着,轻声道:「真是害怕。」南安王也曾在岭南深山瘴气中被困三十日,也曾被周边蛮族围至性命攸关时,如今却连一句害怕都说得轻声。
周边太过嘈杂,我却听见他近乎炙热的心跳声,连同我的心都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他一手执剑,一手向我伸出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出去。」
我把手放在他手上,穿过指尖,十指扣住,掌心有练武留下的茧,却是燥热的。他带着我从慌乱逃窜的人群里穿过,见着黑衣人倒是不留情地刺上一剑,眉宇之间沾上一点杀伐果断的戾气。
他大概觉得这样这样到底有些不方便,索性勾住了我的腰,大掌就贴在我的腰侧,透过轻薄的衣料穿过热来。我被扯栽进他怀里,抬头却见他反倒自己红了一点耳根,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像是上京有的香料。
我听见刀戈相碰的声音,有兵器从血肉里拔出来的声音,百姓四散惊慌,不由攥紧一点顾景策的衣襟,诚然是很感谢他,否则这地上无名的尸体,恐怕又要多出一具我来。
不知过了多久,边上的声音都停却了,我和顾景策已经到了一个小楼里,他为我先盛来一盆清水洁面,我倒是见他脸上溅了点血,却生了一点妖异的风流感。
我指给他看,他凑过来借着水面照脸上的血污,却不小心和我头撞到了一起,修长的手指捂着脑门道,嘶了口气:「李家卿卿,生得这样好看一张脸,没想到头却这么硬,和小时候一样。」
我涨红了一张脸,谁能想到他还记得我幼时和他打架,但到底有些落于下风,索性硬着头撞他。赵珩把我和他拉开的时候,几近无奈地揉着我的脑袋,问我疼不疼,我骄傲地说不疼,我的头可硬了。
其实到最后,我还是在赵珩这堵墙上撞出了一个头破血流。
顾景策却在我面前半蹲下来,把我有些脏的手放进清水里洗,长睫低垂,高束的马尾垂了些下来,这样肆意的人也有这样安静柔和的时候。他的手沾了水却还是热,碰上我左手手腕,按上其中一个穴位,可我已经感受不到太多感觉了。
我很平静地说:「你走后的第三年,太子遇刺,我用那把弯刀替他挡剑,却被刺中了左手手腕,一直到现在都用不了力,拿刀射箭的事情,我都干不了了。」
顾景策低垂的睫毛颤了两下,为我擦去手上的水,抬起眼看我:「岭南有个脾气很古怪的神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我年少被委派岭南,受了不少苦,最惨的一次差点站不起来,他都能治好,你也可以。我这些年收了许多漂亮的刀,想来你也会喜欢。」
他十分认真地看我,抬起手把我鬓边的乱发理好:「手能治好,卿卿,你也会好起来的。」
楼其实不是很高,只是不知道哪一股热浪,街上有人在吵,太子府走火了,我站起来凭栏远眺,远远见着那一处东宫被火势吞尽,连同我和赵珩的十六年。
顾景策在我身旁站定,长身玉立:「今夜的上京,不平静。」
他身上那股子香又顺着风贴了过来,我凑过去闻:「你身上很好闻,方才我就想问了,是什么香?」
顾景策垂下眼来看我,喉结滚了滚:「是迷迭,岭南奇花异草有很多。」
因为距离有些近,他说话的热气洒在我的脸上,我看着他耳后攀上的一抹红痕,忍不住笑道:「顾景策,你好像很容易耳红。」
他侧过脸去,却发现这样更让我看清他的耳朵,才转回来,恼羞成怒地把我的头往他脖颈里一按,咬牙切齿地喊我的名字,难得的全名:「李卿卿。不许看。」
停顿了半晌,又低哑地补充上:「不是容易害羞。」
「只是对你。而已。」